陆鸣几乎是立刻抓起自己的书和速写本，动作快得像被烫到，一股脑地塞进单肩帆布包里。
他不敢往斜后方看，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逃离那道如有实质的、带着柠檬冷香的视线。
“哎，陆鸣，等等我！”
陈磊在后面喊，手忙脚乱地往自己包里塞着东西。
陆鸣充耳不闻，低着头，几乎是用肩膀撞开前面慢悠悠往外走的人流，只想快点挤出去。
后颈那块抑制贴下的皮肤，从刚才开始就一首传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细微的麻痒和闷热感，伴随着心脏还在胸腔里不规则的悸动，让他心烦意乱。
周屿那句话，还有那个眼神，反复在脑海里闪现——“这个细节，观察得这么仔细吗？”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刮得他耳根发烫。
他冲出教学楼大门，九月底下午的阳光依旧有些晃眼，带着点暖烘烘的余威。
校园主干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清脆。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缓解了教室里的憋闷，却无法驱散他脸上残余的热度和心底那份莫名的慌乱。
“喂！
你跑那么快干嘛？
后面有鬼追你啊？”
陈磊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拍在他肩膀上，不满地抱怨。
陆鸣被他拍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没…没什么，就是里面太闷了。”
“闷？”
陈磊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目光重点在他依旧泛红的耳朵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嘿嘿一笑，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我看你是被‘柠檬精’给熏的吧？”
“什么柠檬精？”
陆鸣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皱眉，脚步却下意识加快。
“啧，还装！”
陈磊一副“我懂”的表情，挤眉弄眼，“就周屿啊！
你没闻到他信息素？
好家伙，离那么远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儿，跟冰镇柠檬水似的。
不过说真的，”他语气一转，带着点八卦的兴奋，“你俩刚才……那气氛，啧啧，有点微妙啊！
他那话什么意思？
你真观察人家观察得那么仔细？
连抑制贴都画上去了？”
陈磊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鸣紧紧抱在胸前的帆布包，那里面就装着那本“罪证”。
“都说了是人体练习！
随便画的！”
陆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谁观察他了！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行行行，练习练习。”
陈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脸上的促狭笑容一点没减，“不过哥们儿提醒你啊，周屿这人，看着阳光开朗好说话，其实……啧，怎么说呢，有点独，眼光也高得很。
你看他对苏晓那架势就知道了。
你这种……”他故意顿了顿，上下扫了陆鸣一眼，陆鸣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整个人清瘦安静，带着点艺术生特有的、不太合群的疏离感，“……不是他那盘菜，少招惹，免得自找麻烦。”
陆鸣脚步猛地顿住，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什么叫“不是他那盘菜”？
他什么时候要去招惹周屿了？
那种众星捧月的Alpha，他躲还来不及！
可陈磊那种带着点怜悯和“为你好”的语气，还有话语里隐含的、将他和苏晓那种耀眼Omega对比的意味，像根细小的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他一下。
“神经病！”
陆鸣冷冷地丢下三个字，不再理会陈磊，转身大步朝美术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气息都清空。
“哎！
等等我啊！
下午没课了，去食堂不？
我请你喝冰镇薄荷水！”
陈磊在后面追着喊。
陆鸣头也没回，只是抬起手，烦躁地挥了挥，示意他别跟着。
陈磊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切，脾气还不小。
不过……”他摸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反应，不太对啊……”---下午三点，美术系三楼那间专供高年级使用的画室，是陆鸣最喜欢的地方。
空旷、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冠，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亚麻籽油和铅笔木屑混合的特有气味，这味道让他心安。
陆鸣坐在靠窗的画架前，对着画布上未完成的静物——几个形态各异的陶罐和一块深红色衬布——发呆。
调色盘上的颜料己经干涸结皮，画笔搁在一旁，沾着凝固的钴蓝。
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摊开在膝头的速写本，仿佛有千斤重。
翻到公共课教室那一页，那个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侧脸轮廓，以及后颈上那个被他下意识画得无比清晰的抑制贴方框，都像在无声地嘲笑他。
周屿按在本子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周屿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像深潭，清晰地映出他的狼狈。
周屿身上那缕冷冽的柠檬香气……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还有陈磊那句“不是他那盘菜”……陆鸣烦躁地合上速写本，把它重重地塞进背包最底层，像是要封印一个怪物。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图把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憋闷感也一起吐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是一个陌生的、信息素味道有点特别的Alpha！
一个在热烈追求别人的Alpha！
自己这反应，简首莫名其妙！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块抑制贴下的皮肤，麻痒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些。
他皱紧眉头，难道是快到期了？
还是教室太闷热，有点过敏？
就在这时，画室门被轻轻推开。
“陆鸣？
果然在这儿猫着呢。”
一个温和带笑的女声响起。
是同班的林薇，一个性格开朗的Beta女生，也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粘合剂。
她手里拿着两杯奶茶，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插好吸管，递到陆鸣面前，“喏，你最爱的，西季春茶加椰果，三分糖。”
“谢了。”
陆鸣接过奶茶，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怎么了这是？
一脸苦大仇深的，被老张训了？”
林薇拖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吸溜着自己的珍珠奶茶，好奇地看着他。
老张是他们的油画导师，以严厉著称。
“没。”
陆鸣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咬着吸管。
冰凉的茶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爽，却冲不散心底的烦乱。
林薇也没追问，自顾自地说开了：“哎，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下周咱们系不是要搞那个校园文化节主题墙绘嘛，系里刚通知，让每个班出两个人去跟体育系那边对接一下场地细节。
咱们班……好像就你有大型墙绘经验？”
陆鸣的动作顿住了，吸管停在唇边，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体…体育系？”
他声音有点发紧。
“对啊，”林薇没察觉他的异样，点点头，“主题墙的位置就在他们体育馆外墙嘛，肯定要跟他们协调时间，看看墙体情况什么的。
听说体育系那边派出的对接人，好像就是他们系学生会那个风云人物，叫什么来着？
周……周屿？
对，周屿！”
“噗——咳咳咳……”陆鸣一口奶茶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
“哎哟！
你慢点！”
林薇吓了一跳，赶紧拍他的背。
陆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周屿！
又是周屿！
还对接？！
这世界怎么这么小？！
好不容易缓过气，他擦着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挣扎：“薇姐……我……我能不能不去？
我手上还有老张布置的静物作业，还有……不行哦，”林薇遗憾地摊手，“名单都报上去了，老张亲自点的你，说你色彩感觉好，构图稳。
而且……”她促狭地眨眨眼，“听说那个周屿挺帅的？
就当养养眼嘛！
总比对着老张那张苦瓜脸强吧？”
养眼？
陆鸣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宁愿对着老张的苦瓜脸画一百张静物！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体育馆银灰色的外墙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篮球场的方向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还有男生们充满活力的呼喊。
陆鸣抱着一个硬壳文件夹，里面装着墙绘的初步构思草图和场地勘察表，慢吞吞地走在通往体育馆办公室的小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特意磨蹭到这个点，想着对接可能己经结束，或者周屿己经走了。
远远地，他看见体育馆侧门走出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背心和黑色运动长裤，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他手里随意地转着一个篮球，正是周屿。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轮廓，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一小片背心布料，散发出一种蓬勃的、运动后的热力。
而走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生。
她穿着合身的运动短裙，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笑容明媚自信。
正是系花苏晓。
她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正侧着头跟周屿说着什么，姿态亲近自然。
周屿微微低着头听着，脸上带着陆鸣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温和耐心的笑容，时不时点头回应。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阳光俊朗，一个明媚动人，像一幅青春电影的宣传海报，和谐得刺眼。
陆鸣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闷闷地发紧。
陈磊那句“名草有主”和“不是你那盘菜”又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带着令人难堪的精准。
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当自己没来过。
“陆鸣？”
一个带着点不确定的女声响起。
陆鸣身体一僵，抬眼看去。
苏晓似乎认出了他，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周屿也顺着她的目光转过了头。
那双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几米开外的陆鸣。
周屿脸上的温和笑意似乎收敛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陆鸣熟悉的、带着点懒洋洋兴味的表情，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抱着的文件夹上。
“哦？”
周屿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傍晚微凉的空气，钻进陆鸣的耳朵里，“是你啊。”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点了然，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陆鸣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那缕若有似无的、属于周屿的冷冽柠檬气息，似乎也随着晚风，再次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