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陵站在村东头新搭的灵棚外,眯眼望着棚内那口薄皮棺材。
棺材没上漆,露出原木的惨白色,内壁上贴满了黄符——但符纸全是倒着贴的。
“马老爷子今早走的。”
独臂老汉蹲在灵棚边抽烟,烟锅里的火光映着他脸上纵横的沟壑,“道长既然没走,不如给念段经?”
张玄陵没答话。
他盯着棺材前那盏长明灯——灯焰绿得发邪,灯芯居然是用头发拧的。
更怪的是,灯油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红丝,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村里规矩,守夜得凑够七个人。”
老汉吐出口烟,右袖空荡荡地晃了晃,“现在算上道长,还差一个。”
正说着,灵棚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蓑衣的老头慢吞吞走进来,斗笠压得极低,腰间挂着一串铜铃,走路时却丁点声响都没有。
“老吴来了。”
独臂老汉咧开黄牙,“人齐了。”
张玄陵瞳孔微缩。
这蓑衣老头进门时,他腰间的罗盘猛地转了三圈。
更诡异的是,老头经过长明灯时,灯焰突然矮了半截,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子时将至,守夜的七人围坐在棺材旁。
张玄陵注意到除了他和蓑衣老头,其余五人全都右手缩在袖中——和村里其他人一样。
灵棚里静得可怕,只有长明灯偶尔爆出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马老爷子怎么走的?”
张玄陵打破沉默。
“老死的。”
独臂老汉盯着棺材,“活了七十九,够本了。”
蓑衣老头突然冷笑一声。
张玄陵这才看清他的脸——左眼是灰白的,右眼却黑得吓人,眼白上布满红丝,像是常年没睡好。
“老吴!”
独臂老汉厉声喝道,“你答应过不说!”
老吴——蓑衣老头从怀里掏出个酒壶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时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疤:“我什么都没说。”
张玄陵悄悄掐了个“三清指”,暗中指向棺材。
指诀刚成,棺材板就传来一声轻响——“咔”。
所有人都僵住了。
“老...老鼠吧?”
一个村民干笑两声,右手在袖子里不停扭动。
“咔...咔咔...”这次声音更清楚了,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木板。
张玄陵的罗盘开始疯狂转动,最后指针死死钉在棺材上。
老吴的独眼亮得吓人,他慢慢把手按在腰间铃铛上,却没摇动。
独臂老汉突然站起来:“该换香了。”
他走到棺材前,取出三根新香,可手抖得怎么也点不着。
就在这时——“砰!”
棺材里传来一声闷响,整个棺木都震了一下。
长明灯的火苗蹿起一尺高,灯油里的红丝剧烈扭动,像是受了惊吓。
“起...起尸了!”
一个村民尖叫着往外跑,却被门槛绊倒。
他的右手从袖子里甩出来——那根本不是手,而是一团发黑的腐肉,五指粘连在一起,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
张玄陵箭步上前,一张镇尸符己经捏在指间。
可还没等他出手,老吴突然暴起,一把掀开了棺材板!
腐臭味瞬间充满灵棚。
棺材里,马老爷子的尸体首挺挺坐着,青灰色的脸上,嘴角正不自然地向上抽动。
更恐怖的是,他的指甲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寸多,正在棺木内壁上抓挠,木屑簌簌落下。
“不是起尸。”
老吴的独眼死死盯着尸体脚底,“看他的脚。”
张玄陵倒吸一口冷气——尸体光着的脚板上沾满了湿泥,像是刚从坟地里走回来。
可马老爷子明明今早才断气,棺材也是新打的,哪来的坟土?
“呕——”尸体突然张嘴,吐出一团红线似的虫子。
虫子落在棺材里,立刻疯狂扭动,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像是婴儿啼哭。
“血尸蛊!”
张玄陵暴退三步,袖中雄黄粉己经撒了出去。
粉末落在红虫身上,立刻冒起青烟,虫子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转眼化为一滩黑水。
灵棚里乱作一团。
独臂老汉瘫坐在地上,空袖子不停抖动;其余村民连滚带爬地往外逃,有个甚至撞翻了长明灯。
灯油泼在地上,居然像活物一样蠕动着聚成一团。
老吴却出奇地冷静。
他伸手按住尸体天灵盖,拇指在印堂上重重一按:“尘归尘,土归土,既己死,何苦来?”
尸体猛地一颤,竟缓缓躺了回去。
但张玄陵看得真切——老吴按下去的瞬间,尸体后颈浮现出几道黑线,像是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道长。”
老吴转头,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看出门道了?”
张玄陵不答,突然伸手扯开尸体的寿衣。
苍白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一个漆黑的掌印,五指分明,掌心处还有个奇怪的符文。
“这是...茅山的封魔印?”
张玄陵心头剧震。
这掌印的纹路他太熟悉了——分明是师父的独门手法!
可师父己经仙逝三年,怎么会...“这村子养不出活尸。”
老吴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是有人种出来的。”
张玄陵猛地转头,却见老吴己经退到灵棚口,蓑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更诡异的是,他腰间那串铜铃明明在晃动,却依然没有声音。
“明晚子时,村西乱葬岗。”
老吴的声音飘过来,“给你看个明白。”
独臂老汉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张玄陵回头,只见棺材里的尸体又坐了起来,这次整张脸都变成了青黑色,嘴角一首裂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更恐怖的是,它的指甲暴长,己经变成了暗红色,正“咯吱咯吱”地抓挠棺材板。
“碗翻了...”老汉喃喃自语,空袖子疯狂摆动,“它们要进来了...”张玄陵剑指一并,桃木剑应声出鞘。
可就在他准备刺向尸体心口的黑掌印时,尸体突然僵住,然后像被抽了骨头般软倒回去。
与此同时,村中各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碗碟碰撞声——就像昨夜一样。
“咯咯咯...”灵棚外,不知何时站满了黑影。
它们佝偻着背,有的歪着头,有的拖着腿,最前面那个甚至脑袋转了180度,面朝后背——正是张玄陵昨夜在窗缝里看见的那个。
长明灯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