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臂肌肉虬结,每一次锤击都精准有力,将那块生铁渐渐锻打成锄头的形状。
"当——当——"规律的打铁声回荡在小小的铁匠铺里,与远处青州城传来的暮鼓声混在一起。
陆离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己经将西边的云彩染成了橘红色。
"该收工了。
"他自言自语道,将半成品的锄头浸入水中,发出"嗤"的一声响,白雾蒸腾而起。
"夫君。
"轻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陆离转身,看见妻子芸娘挺着七个月的身孕,端着木盘站在门口。
她鹅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几缕青丝被汗水粘在额前。
"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陆离急忙接过木盘,上面是两碗杂粮饭和一碟咸菜,一碗飘着油花的青菜汤。
芸娘笑着摇头:"大夫说临产前要多走动。
"她轻抚隆起的腹部,"而且小家伙今天特别闹腾,像是在催爹爹快些吃饭呢。
"陆离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妻子的肚子,果然感受到一阵有力的踢动。
他咧开嘴笑了,常年被炉火熏烤的脸上浮现出与铁匠身份不符的温柔神情。
"有力气,将来定是个好铁匠。
"陆离扶着芸娘坐下,自己蹲在她身边。
芸娘轻啐一口:"若是女儿呢?
也跟你打铁不成?
""女儿也好。
"陆离扒了口饭,"跟你学绣花,将来嫁个好人家。
""名字想好了吗?
"陆离放下碗,认真地说:"若是男孩,就叫陆明,明明白白做人;若是女孩,就叫陆瑶,像美玉一样纯洁。
"芸娘眼中闪着光,正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的碗"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
"陆离紧张地站起来。
芸娘勉强一笑:"没事,小家伙踢得狠了些。
"但她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陆离扶她到内室躺下,又熬了碗安胎药。
看着妻子喝下药后沉沉睡去,他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外间,收拾好工具,熄灭炉火。
夜深人静,陆离躺在芸娘身边,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被云层遮挡,时隐时现。
不知何时,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吱呀——"木窗被风吹开的声音将陆离惊醒。
他下意识伸手去搂妻子,却摸了个空。
"芸娘?
"床上空空如也。
陆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发现房门虚掩着。
秋夜的冷风从窗口灌入,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
"芸娘!
"他提高声音喊道,匆忙披上外衣。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陆离抓起平时用来拨火的长铁钎,警惕地环顾西周。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后院传来,是芸娘的声音!
陆离心脏几乎停跳,箭一般冲向后院。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将后院照得雪亮。
陆离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院中央,形似人立而起的狐狸,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摆动。
它爪中抓着挣扎的芸娘,尖锐的指甲己经刺入芸娘的肩膀,鲜血顺着白色的寝衣流淌。
"放开她!
"陆离怒吼着冲上前,铁钎朝那怪物刺去。
妖狐转过头,金黄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两盏鬼火。
它轻轻一挥爪,陆离就感到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
"夜行郎的血脉,终于找到了..."妖狐发出似男似女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可惜太弱了..."陆离挣扎着爬起来,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眼睁睁看着妖狐纵身一跃,带着芸娘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芸娘!
芸娘!
"陆离撕心裂肺地喊着,跌跌撞撞追出门去,却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三日后,几个猎户在离铁匠铺五里外的林子里发现了芸娘的尸体。
她躺在落叶上,面容安详如同睡着,只是腹部被整个剖开,里面的胎儿不翼而飞。
陆离抱着妻子冰冷的身体,泪水早己流干。
官府派人查了几天,最后以野兽袭击结案。
只有陆离知道真相,却无力追查那超乎常理的凶手。
从此,青州城外的铁匠铺里,再也听不到夫妻俩的欢声笑语,只有单调的打铁声日复一日地响起,仿佛在哀悼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