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人潮裹挟着她,阳光刺眼,周围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欢笑,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陆泽冰冷的宣告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她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报到点,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了远离主校区的一片僻静小树林。
在一棵巨大的老榕树盘根错节的根系后,她终于停下脚步,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
确认西下无人后,她才颤抖着手,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物体。
她将它拿了出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那片吉他拨片上。
透明赛璐珞的材质,边缘被打磨得圆润,但此刻,一道清晰而狰狞的暗红色血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凝固在它的尖端和侧棱上。
那是陆泽的血。
昨夜混乱中,她的吉他脱手飞出,砸向舞台边缘,碎裂的木屑飞溅,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仓皇逃离时,鬼使神差地,捡起了这片沾染着罪证的拨片。
现在,它成了烫手的山芋,是昨夜意外的铁证,也可能……是连接三年前那场不明冤案的关键?
林晚的心沉甸甸的。
陆泽展示的证据——她高中物理作业的字迹和匿名信修改稿上如出一辙的笔迹、那个独属于她的吉他拨片标记——像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套住。
是谁?
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模仿她的字迹,盗用她的标记,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去陷害一个素不相识的陆泽?
三年前……高中毕业前夕……家里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父亲重病,母亲心力交瘁,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她的乐谱、笔记、日记本散落一地……难道就是在那段混乱不堪的日子里,有人趁虚而入?
她将染血的拨片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刺痛了掌心,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正在滋生——被彻底诬陷、被拖入深渊的不甘与愤怒。
她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陆泽将她钉死在“罪人”的十字架上。
她必须自救。
第一步,就是弄清楚这片拨片和三年前的夏天,到底隐藏着什么。
林晚深吸一口气,将拨片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藏回背包最深处。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周扬。
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学生乐队的主唱,一起经历了那段混乱的岁月。
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电话拨通,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带着酒吧特有的慵懒爵士乐。
“喂?
林晚?”
周扬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刚睡醒的沙哑,“开学第一天就找我?
想我了?”
“周扬,”林晚的声音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关于三年前,高中毕业前,我家出事那段时间。”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一些。
“怎么突然问这个?
都过去那么久了。”
“你记不记得,我的东西,特别是乐谱和笔记本,有没有什么人动过?
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打听过我的事?”
林晚急切地问。
周扬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
“那会儿你家乱成一锅粥,阿姨天天跑医院,你自己也魂不守舍的。
东西乱放是肯定的……至于谁动过?
帮忙收拾的邻居?
你爸那边的亲戚?
好像……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次我去你家找你,碰见一个男的在你房间翻你那个宝贝的黑色硬壳笔记本!
就是你专门记原创乐谱和歌词的那个!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问他干嘛,他说是你爸让他帮忙找什么单据……”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黑色硬壳笔记本?
那个男的?
长什么样?
你认识吗?”
“不认识,面生得很。
瘦高个,戴着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太清脸,感觉有点阴沉。
说话也含糊其辞的。
我急着找你,就没多问。
后来……好像就没再见过了。
怎么了林晚?
出什么事了?”
周扬的语气变得关切起来。
黑色硬壳笔记本……林晚的心沉入谷底。
那里面不仅有她的原创乐谱草稿,歌词片段,还有她在许多页角落随手画下的那个吉他拨片标记!
如果那个人拿走了笔记本,或者仅仅是翻看过、复印过里面的内容……“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林晚勉强稳住声音,“谢谢你,周扬。
开学忙,回头再聊。”
她匆匆挂断电话,后背渗出冷汗。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陌生男人……在她家最混乱的时候,翻找她最重要的乐谱笔记本……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几乎就是陆泽那份“证据”来源的首接线索!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三年前那场针对陆泽的构陷,其源头,很可能就指向了她!
有人处心积虑,利用了她家的变故,盗取了她的笔迹样本和个人标记,精心策划了那封举报信!
目的就是毁掉陆泽,同时,也将这口致命的黑锅,稳稳地扣在了她林晚的头上!
她成了别人阴谋中最完美的替罪羊。
而如今,这个阴谋的苦主陆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额角的伤口,己经锁定了她。
林晚靠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到布满苔藓的树根上。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丝毫驱散不了她心底的冰冷。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
被动等待陆泽的“清算”等于坐以待毙。
她必须主动出击,找到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找到三年前的真相,洗刷自己的冤屈!
这不仅是为了平息陆泽的怒火,更是为了揪出那个藏在暗处、将她的人生拖入泥潭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