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村苟活
手腕猛地一震,麻木感从虎口瞬间窜上小臂,像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反复扎刺。
林默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刀刃在朽木深处拧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
他身体绷紧,重心前压,左脚死死抵住冻得梆硬的地面,右臂肌肉在打满补丁的破旧单衣下贲张隆起,猛地发力向后一撬。
“咔嚓!”
一大块扭曲的枯木被硬生生撕裂下来,断裂处露出惨白的茬口,迅速被冰冷的雾气濡湿。
林默随手将木块丢进脚边那堆勉强成型的柴禾上,激起一小片灰白的木屑尘埃。
他首起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贪婪地攫取着冰冷刺骨的空气,在喉咙深处留下刀刮般的痛感,然后化作两道长长的、凝而不散的白气喷涌出来,瞬间又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无影无踪。
冷,是钻心刺骨的冷。
这雾隐村深冬的清晨,寒意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无孔不入,透过单薄的衣衫,贪婪地吮吸着每一丝残余的体温。
手指早己冻得麻木僵硬,失去知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有每一次笨拙地紧握柴刀刀柄时,那硬木的粗糙纹理摩擦着掌心冻裂的血口,才带来一丝尖锐的、提醒他还活着的痛楚。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低矮、歪斜的土坯院墙。
整个雾隐村如同陷在巨大无朋的灰白茧子里,被浓得化不开的晨雾包裹、挤压。
几十间低矮破败的土屋茅舍影影绰绰,轮廓模糊不清,像沉没在浑浊水底的朽木。
几缕微弱的、带着呛人烟味的灰白炊烟,艰难地从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钻出,刚冒头就被沉重的雾气无情地压了下去,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村子死寂一片,连惯常的犬吠鸡鸣也绝了踪迹,只有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和坍塌的土墙豁口时,发出单调而凄厉的呜咽,如同某种濒死生灵的哀鸣。
“嘎——!”
一声突兀而嘶哑的鸦啼猛地刺破沉寂。
林默循声望去,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正落在不远处一截枯死的树桩上,歪着小小的脑袋,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又或者只是盯着他脚边那堆柴禾。
那眼神冰冷、麻木,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寒风吹散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林默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握着柴刀的手瞬间绷紧,指节泛白。
他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浓雾,刺向村口那条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小路尽头。
那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奔来,身影在浓雾中扭曲、摇晃,每一次脚步落下都溅起混浊的泥浆。
人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是村东头的王跛子。
他脸上全无人色,惨白得如同蒙了一层死灰,嘴唇乌青,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一只脚上的破草鞋早己不知去向,赤着的脚踝和小腿上糊满了黑红色的泥泞和……暗褐色的、己然干涸的血痂!
那血痂并非来自他自身,更像是跋涉过某个可怖的血污泥潭时沾染上的印记。
“狼……狼……”王跛子终于冲到了近前,喉咙里咯咯作响,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后……后山……沟子……全……全死了……血……血啊!”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惊恐地凸出,死死抓住林默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抠进林默的皮肉里。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汗臭的气息喷在林默脸上。
“老赵家的羊……还有……还有……”他浑身筛糠般抖着,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堵了回去,只剩下绝望的嗬嗬声。
林默没有挣脱,任由王跛子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抓着自己。
他沉默地站着,如同一截被风雪冻透的枯木,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幽微的、难以捕捉的寒芒,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浓雾在他身周无声地翻涌,将王跛子那濒死般的喘息和远处乌鸦断续的嘶鸣都吞噬了进去。
他轻轻掰开王跛子僵硬冰冷的手指,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知道了。”
声音低沉沙哑,被寒风一吹就散,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弯腰,俯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性,将地上散乱的枯枝一根根捡起,重新码放整齐。
冰冷的枯枝触碰到冻僵的手指,如同握住了一根根冰棱。
做完这一切,他才扛起那捆分量不轻的柴禾,迈开脚步,朝着自己那间位于村子最边缘、紧挨着黑黢黢山林的破败木屋走去。
沉重的脚步踩在冻土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在王跛子失魂落魄的目光中,身影一点点融入灰白的浓雾深处,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