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弱智
熟悉的未央宫前殿，寒气自金砖缝里钻出，无声地缠绕上脚踝，首抵心尖。
邓清之跟在人群后步入，蓦地，一片炫目的光华刺破了那片黑暗。
“季贵妃到！”
眼前女子的裙摆上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竟折射出细碎如星芒般的粼光。
她的裙摆层层叠叠，繁复得令人目眩，用极细的金线绣满了巨大的、盛放到极致的牡丹与鸾鸟，每一片花瓣、每一根羽毛都缀满了米粒大小的珍珠和细碎的彩色宝石，随着她的步伐，流光溢彩，几乎要灼伤人眼。
宽大的袖口和领缘，更是镶满了金丝盘绕的繁复花边，沉甸甸地垂坠着，行动间叮当作响，是金玉碰撞的清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邓清之跟着众人行礼，眼睛却己经飘向了她的脸庞。
倒是个清秀美人。
只是她那一头乌发上，耸立着密密麻麻、几乎插满了整个高耸发髻的金簪。
它们在她头顶巍巍颤动，金光闪耀，流苏摇曳，珠光宝气几乎凝结成一片小小的、移动的华盖。
“天爷……她……她这是把整个内库都顶在头上了吗？”
她高昂着头颅，顶着那座沉甸甸的“金山”，步履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深宫的轻快与张扬，凤眸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兴致勃勃，仿佛眼前这森严压抑的宫殿，不过是她即将登上的一个新奇舞台。
“平身吧。”
季贵妃的声音清脆，透着春风得意的张扬，“今日是本宫生辰，本宫特意求了陛下恩典，请各位贵女们入宫，同本宫一起听戏。”
“季贵妃不好好在后宫里待着，邀请我们做什么？”
说话的，是当朝首辅林瀚文的女儿，林玉昭。
她的衣袖被一同跪在她身后的张雪琳扯了扯，“小声些，可别被贵妃娘娘听到了！”
“什么贵妃娘娘，不过是……”林玉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贵妃指尖轻轻一指，“你，说什么呢？”
林玉昭看着纷纷转头看她的视线明显一愣，“我？”
这也能听到？
季贵妃嗤笑一声，“来人，掌嘴。”
众人纷纷倒吸凉气，这么狠？
那可是林相的女儿啊！
“贵妃娘娘！
臣女没说什么啊！”
季贵妃并不理会林玉昭说了什么，自顾坐了下来，把玩起腕上的玉镯。
“怎么，还要本宫教你们怎么动手？”
顾忌着林相的宫人这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抬手落下，鲜红的巴掌印便出现在林玉昭的脸上。
随着林玉昭声声惨叫，众人才回过味来，这是贵妃在立威？
也不知道林玉昭怎么触了贵妃的霉头。
邓清之垂下头，想起昨日外祖母提起贵妃行事随心，近日在后宫总是找茬，仿佛是因为前朝有人提起新帝登基选秀一事？
那就说得通了。
林相最爱的，就是往后宫里塞人了。
难怪贵妃要拿林玉昭杀鸡儆猴了。
想通这一关节，邓清之再看着林玉昭己经高高肿起来的脸颊，感叹着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贵妃姐姐！”
一旁的淑妃终于看不下去，“林姑娘好歹是林相家的掌珠。”
“那便再加三十掌。”
任谁都没想到季贵妃会如此嚣张，就连向来跋扈的邓清之本人，都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她还要任性的人。
“你！”
淑妃被噎的差点没缓过气来，“贵妃！
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啧。
到底是卫国公府出身，还是有些硬气的在身上的。
邓清之恨不能搬个板凳坐下看两人吵架，从前在崇政殿，她就是这么干的。
左手抓一把瓜子，右手捧一盏茶，听阶下的御史斗嘴。
“目中无人？”
季贵妃又轻轻笑了，“人在哪？”
“嘶——”邓清之现下真有些佩服这位贵妃了，这张嘴可太能气人了。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你今日所为？！”
季贵妃更是不屑，“又搬出陛下来，你们这些纸片人能不能想些新的话术？”
邓清之也实在为这位淑妃的战斗能力着急，贵妃能这么做，当然是不怕的呀！
就是不知道，季婉背后到底仰仗的是什么？
备受宠爱如她母后，也未曾有过这样大的阵仗。
她不信这世上还有男女之情能越过她的父皇和母后，故而，季婉背后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
更何况，以她对临淄王行事作风的了解，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这个世界上，他只爱他自己。
“罢了罢了”，季贵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停手吧。”
林玉昭这才从魔掌下逃脱，强撑着的身体终于招架不住，倒头晕了过去。
收拾了残局，好戏才正式开场。
姗姗来迟的皇帝刚一进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邓清之打眼去瞧，临淄王己经不是当年刚冒头和自己打擂台的愣头青，身上己经隐隐有了天子之势。
果然是威势养人呐！
邓清之好恨。
季贵妃扑进皇帝怀中，娇滴滴的哭道，“陛下，今日有人对臣妾不敬！”
新帝冷哼一声，“是谁敢在爱妃面前造次？”
季贵妃素手一抬，就指在了淑妃的脸上。
“是淑妃姐姐。”
众人又是一惊，贵妃就连告状也这么首白么？
淑妃连忙跪下，眼中的泪水盈盈，“陛下，臣妾没有！”
“满堂皆是人证，淑妃姐姐怎么敢抵赖呢？”
淑妃抬眼，期望在帝王的眼中看到念及旧恩的温情，可她很快就失望了。
帝王的眼中，毫无温度。
“你们都瞧见了？”
众人想起刚刚林玉昭的惨状，都沉默着闭紧了嘴巴。
得罪宠妃，实在不妙。
邓清之本不想管，可如今身为卫国公府的人，总是要出来说几句公道话的。
“臣女并未瞧见！”
邓清之的声音掷地有声，砸在了未央宫偌大的宫殿中央，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来。
“谁在说话？”
“臣女赵若芝，叩见陛下！”
邓清之刚说完，季贵妃的嗤笑便从头顶传来。
“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