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我替嫡姐嫁给瘫痪的将军冲喜。他枯坐轮椅咳血,我垂泪装怯懦。
暗地里我开起京城最大药铺,坐等守寡继承家产。宫宴上嫡姐诬我下毒害贵妃,
满殿侍卫抽刀相向。轮椅突然碎裂,咳血的将军赤足踏过满地狼藉。
他染血的掌心贴上我后颈:“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本将军的夫人?
”太医署突然跪倒一片:“参见药王谷主!”他打横抱起吓傻的我:“夫人,
为夫装病查军械案,你装穷开药铺——”“不如我们联手,把想害你我的人全毒哑?
”1红烛高烧,烛泪堆叠如血。大红的帐幔沉沉垂落,将这间过分宽敞的新房压得密不透风。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苦涩得几乎盖过了新漆的木头和喜被的熏香。我,沈妙,
丞相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此刻正顶着沉甸甸的赤金凤冠,坐在冰冷的紫檀木拔步床沿。
盖头之下,视野一片模糊的红。耳边,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还有……轮子碾过地砖发出的沉闷而迟缓的“咯吱”声。那声音近了,停在床前几步之遥。
一股更浓烈的药气混杂着一种属于久病之人的、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我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一枚冰凉坚硬的东西——一根淬了麻药的银针。
这是我仅有的依仗。“咳…咳咳咳……”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像是要把肺都掏出来。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液体溅落的“啪嗒”声,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所有药味。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指间的银针攥得更紧。来了。
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卑微的讨好:“将军,新夫人…给您请过来了。
”是管家的声音。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咳嗽和喘息,断断续续,
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又过了难熬的片刻,一只枯瘦、布满青筋的手,
颤巍巍地伸到了我的盖头之下。那手指冰凉,带着病态的灰败,指甲很长,微微蜷曲。
它捏住了大红盖头的一角,动作迟缓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盖头被缓缓掀起。烛光刺眼。
我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映入眼帘的,
首先是一架黑沉沉的轮椅,厚重得如同囚笼。轮椅上的人,裹在一件同样厚重的玄色锦袍里,
身形却显得异常瘦削,嶙峋的骨头几乎要刺破那华贵的衣料。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
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却是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刺目的血痕。
萧彻,大胤朝曾经令北狄闻风丧胆的战神,如今只是一个被剧毒侵蚀、瘫痪在轮椅上的废人。
一纸冲喜的圣旨,将我,沈家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推到了这滩绝望的泥沼里,
替我那千娇百媚、据说“八字不合”的嫡姐沈玉容,跳进了这***棺材。四目相对。
他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浑浊、死寂,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然而就在对上我目光的刹那,那死水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
快得让我以为是烛光跳跃的错觉。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审视,如同毒蛇的信子,
无声地舔舐过我的皮肤。恐惧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捏爆。
这不是一个垂死之人该有的眼神!我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喉咙里溢出细碎破碎的呜咽,眼泪瞬间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紧紧攥着裙摆的手背上,
洇开深色的痕迹。我用尽毕生所学,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懦弱无助的庶女。
“呜…将军…妾…妾身害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轮椅上的男人,
萧彻,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方才那丝异样的锐利已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死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轮椅扶手上,指尖微微抽搐。
“出去。”两个字,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威压。
管家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是,是,将军您…您好好歇息,老奴告退。
”他几乎是倒退着出去的,轻轻带上了沉重的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门栓落下。
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我和轮椅上那个仿佛随时会断气的男人。烛火爆开一个灯花,
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死寂,沉甸甸的死寂重新压了下来,比之前更甚。
那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无孔不入。我维持着低头啜泣的姿态,肩膀一耸一耸,
泪水浸湿了膝盖上的嫁衣。但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
耳朵捕捉着轮椅上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他垂落的手。袖中的银针,
冰凉地贴着皮肤。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轮椅上的人,
除了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再无任何动作。他仿佛真的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了昏睡,
或者……濒死。又过了许久,久到我双腿都有些发麻。他终于又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
极其微弱。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抬了起来,指向内室的方向,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歇…息……”声音比蚊蚋大不了多少。我像是受惊的兔子,
猛地瑟缩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脚步虚浮踉跄,几乎是逃也似的,
低着头快步走向内室那张空着的、稍小一些的床榻。背对着他的方向,
我无声地、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后背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
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休。装病?还是……真的只剩一口气了?无论如何,这将军府,
这轮椅上的活死人,都是我的牢笼,也是我唯一的生机。守着他,熬死他。然后,
带着萧家丰厚的“抚恤”和“遗产”,远走高飞,开我的药铺,做我的逍遥掌柜。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撑着我躺到冰冷的床上,僵硬地闭上眼。夜,
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2日子如古井般死寂,水面却暗流汹涌。
将军府如同一座巨大而空旷的坟墓。萧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那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屋子里,
由几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仆伺候着。除了每日清晨,管家会引着我过去,
隔着屏风,对着那架沉重轮椅的模糊轮廓,行一个刻板而疏离的晨省礼,我几乎见不到他。
他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布满裂痕的旧瓷器,无声无息,
只有偶尔从屏风后传来的、压抑得令人心悸的咳嗽,才证明那里面确实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声地提醒着我,死亡如影随形。而我,沈妙,
名义上的将军夫人,在这座深宅里的处境,比空气透明不了多少。府里的下人,
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轻蔑和疏远的复杂神色。他们恭敬地行礼,
唤一声“夫人”,但那恭敬浮于表面,像一层薄薄的冰。冰层之下,
是无声的衡量——衡量一个替嫁冲喜的庶女,一个注定要守寡的、毫无根基的孤女,
究竟值几分真心。也好。无人打扰,正合我意。我谨记着“怯懦庶女”的人设,
走路永远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说话细声细气,带着挥之不去的惶恐。偌大的将军府,
我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自己那个清冷的小院,
还有每日晨省必经的那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回廊。
像一只小心翼翼、把自己藏在壳里的蜗牛。只有在夜深人静,确认小院周围再无一丝人声,
连巡夜婆子的脚步声都远去时,我才会无声地坐起,在黑暗中悄然换上深色的粗布衣裳。
如同鬼魅般,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
从后花园一处早已被我摸清、长满荒草藤蔓的坍塌矮墙豁口,悄无声息地溜出将军府。
京城的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浮华,显露出另一种躁动不安的底色。
穿过几条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污物气息的窄巷,我熟门熟路地来到西市边缘一条僻静的后街。
这里远离主街的灯火,只有零星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昏黄飘忽的光晕。
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个半旧的木牌,
上面刻着两个朴拙的字——“济安”。这便是我的药铺。用我积攒多年、微薄得可怜的体己,
加上变卖了娘亲留下的唯一一支旧银簪,才勉强盘下的小小店面。
白天由一个寡言可靠的老掌柜看着,做些街坊邻居头疼脑热的普通生意,勉强糊口。而我,
是“济安堂”从不露面的真正东家,也是只在深夜出现的“妙手先生”。推开门,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各种草药清苦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洗去了将军府里那股令人窒息的药味和腐朽感。铺子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光线昏暗却温暖。柜台后,老掌柜福伯抬起头,看到是我,浑浊的老眼里立刻有了光,
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恭敬而信赖的笑容,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药碾子:“东家,您来了。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已不复将军府里的怯懦颤抖,带着一种沉静的疲惫。
我将披风的兜帽拉得更低些,快步走到后面狭小的隔间,那里才是我的“战场”。今夜,
有“贵客”。隔间的门虚掩着。
一个身形高大、穿着不起眼灰布短打的汉子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听到动静猛地抬头,
脸上那道从额角划到下颌、皮肉翻卷、还在渗着黄水的狰狞刀伤,
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他眼神凶狠,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和戾气。“先生!
”他哑着嗓子,像抓住救命稻草,“您…您真能治?那些个怂包大夫,一看就说没救,
让老子等死!”我扫了一眼他那深可见骨、边缘发黑的伤口,
又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眼白泛黄的眼睛,还有那掩不住的腥臭口气。心中已然明了。
“刀伤入骨,邪毒内侵。拖得太久。”我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听不出年龄性别,
“能治,但痛。”“痛?老子怕个鸟痛!”汉子激动地拍着胸膛,牵扯到伤口,
疼得龇牙咧嘴,“只要这条命能保住,痛死也认了!”我不再言语,
示意他躺到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点燃酒精灯,烧红薄如柳叶的刀片。
当滚烫的刀锋精准地切入他腐烂发黑的皮肉,刮去脓毒时,汉子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
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却硬是没动弹一下。
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和脓血的腥臭。我动作稳定、迅捷、精准。清理腐肉,
敷上特制的、带着强烈辛辣***气味的黑绿色药膏,再用浸泡过药汁的干净布条层层裹紧。
汗水浸湿了我额角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带来一丝痒意。
我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道伤口。“七日,每日来换药。”处理完毕,我洗净手,
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忌酒,忌荤腥,忌动怒。诊金,十两。”汉子挣扎着坐起,
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又摸了摸自己似乎轻松了些许的胸口,眼中的凶戾褪去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敬畏。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旧钱袋,
数出十两银子,恭敬地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谢先生救命!”他深深一揖,
步履蹒跚却急切地离开了。隔间里只剩下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我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看着那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是用命博来的钱,也是支撑我熬下去的希望。守寡,继承家产,
堂堂正正的药铺……这个念头在无数个被将军府死寂和萧彻那令人窒息的病气折磨的深夜里,
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灼灼燃烧。快了。我对自己说。看着灯火下那些沉默的药柜,
仿佛看到了未来安稳的轮廓。只要萧彻一死……这念头冰冷而清晰地划过脑海,
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笃定。
3日子在将军府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济安堂”深夜的刀光药气中交替滑过,转眼便是深秋。
萧彻的身体,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摇摇欲坠。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间隔却越来越短,有时晨省隔着屏风,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过来,
带着浓得让人反胃的血腥气。伺候他的老仆们面色也一日比一日沉重,脚步匆匆,
眼神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将军府上空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下人们私下里交换的眼神,充满了无声的揣测和提前到来的悲悯。看向我时,
那层浮于表面的恭敬冰壳下,怜悯之色更浓,仿佛已经看到了我一身缟素、孤苦伶仃的未来。
我依旧扮演着那个怯懦、沉默、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气氛压垮的小庶女。只是,
每当夜深人静,溜出府去往“济安堂”的路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轻快一分。快了,
真的快了。手指抚过藏在袖袋里越来越厚的银票,
那是“妙手先生”用一次次铤而走险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本。只等尘埃落定,
我便能带着这些钱,远远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一切。然而,一场避无可避的宫宴,
如同一块巨石,猝然砸进了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帖子是宫里太监亲自送来的,
指名要“萧将军及夫人”赴宴,庆贺淑贵妃生辰。管家捧着那烫金的帖子,脸色比纸还白,
看向屏风后的眼神充满了惶恐。屏风内,
是萧彻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良久,
才传出一声嘶哑得不成调的:“……去。”管家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萧彻这模样,如何入宫?
可圣命难违。赴宴那日,天色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按在妆台前,
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套上了一身过于华丽、行动不便的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