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啊,听强哥一句劝,这年头,脸皮值几个钱?
”经纪人强哥油腻的声音混着烟味从手机听筒里喷出来,烫得我耳朵生疼。
我蜷在出租屋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面前泡面桶里的汤汁已经凝了一层白腻的油花。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映得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像个廉价的万花筒,晃得人眼晕。
“梧桐路44号,凶宅探灵直播,就一晚!平台砸了五十万推广,你露个脸,
配合剧本演演惊悚戏码,分账这个数!”他报了个数字,足够支付我妈下个季度的靶向药,
也足够把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碾进泥里。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催款短信和银行卡余额后面跟着的三个零,胃里一阵翻搅。半年前,
我还是选秀节目里呼声最高的“天籁新声”,
直到我拒绝了那个脑满肠肥的王总“单独指导音乐”的邀约。一夜之间,黑料铺天盖地,
清唱的片段被恶意剪辑成“车祸现场”,签好的代言飞了,连酒吧驻唱的活儿都黄了。
从云端到泥潭,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强哥,”我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上次那个王总…”“哎哟我的小祖宗!”强哥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不耐烦,
“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还端着那点清高呢?你妈躺在医院里等钱救命!现实点吧薇薇!
签不签?不签后面大把人排队!”现实。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心口。
我闭上眼,脑海里是妈妈化疗后虚弱却强撑的笑脸,是缴费单上那个天文数字。再睁开时,
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地址发我。”喉咙里挤出四个字,耗尽了全身力气。
强哥那边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这就对了嘛!薇薇,你条件这么好,翻身就这一哆嗦!
放心,剧本都安排好了,灯光、音效、还有‘道具’,保证吓死那帮网友!
你就负责美美地尖叫,流量哗哗的!”挂了电话,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城市的嗡鸣,
像某种庞大而不怀好意的活物在低语。我走到狭窄的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为了省钱,很久没认真打理过头发了,
枯草一样散在肩头。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青黑。我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冰凉刺骨的水,
狠狠拍在脸上。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梧桐路44号,
在本市凶宅排行榜上“赫赫有名”。民国时期富商姨太太吊死的主卧,
八十年代灭门惨案的现场,本世纪初又有个流浪汉离奇暴毙在阁楼。层层叠叠的死亡传说,
像一层层陈年的污垢,糊在这栋孤零零杵在梧桐树荫深处的三层老洋房上,
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腐朽气息。今晚,它成了我的舞台。晚上九点整,直播开始。
强哥找来的临时团队效率惊人。老洋房一楼的大厅被几盏惨白的LED灯照得亮如白昼,
驱散了部分角落的黑暗,却把那些繁复破败的雕花门楣、蒙尘的水晶吊灯映得更加诡异阴森。
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木头缓慢腐烂的气息。
我穿着强哥“精心准备”的白色连衣裙——据说是为了在黑暗中更显眼,
也更符合“被惊吓的柔弱女主播”人设——站在镜头前,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手机支架上的屏幕里,观看人数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蹿,弹幕却像一盆盆冰冷的脏水,
劈头盖脸地浇过来。哟,这不是那个‘天籁之耻’林薇吗?唱不了歌改行装神弄鬼了?
剧本痕迹太重了吧?这灯光打得跟拍鬼片似的,糊弄谁呢?穿个白裙子cos贞子?
省省吧大姐,演技尬出天际!退钱!垃圾直播!还不如去看广场舞!主播转个圈,
裙子飘起来看看?嘿嘿…强哥在镜头外对我拼命使眼色,示意我按剧本“表演”惊恐。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霉味直冲肺腑,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硬着头皮,
按照剧本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木质的楼梯早已腐朽不堪,
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垮塌。
“老铁们…这楼梯…感觉不太对劲啊…”我对着镜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颤音,
“好像…好像有人在后面看着我…”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
弹幕瞬间刷得更欢了:开始了开始了!经典‘感觉有人’!后面?
后面是你金主爸爸的剧本吧!主播别怂!上二楼!卧室才是重头戏,
剧本里安排好的‘女鬼现身’!床底下!剧本肯定藏床底下了!主播快去掀开看看!
“床底下”三个字像一道细微的电流,毫无征兆地窜过我的脑海。几乎是同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猛地钻进我的鼻腔!不是霉味,不是灰尘味,
而是一种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就像盛夏时节,
藏在角落里的死老鼠开始膨胀腐烂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呕…”我胃里一阵剧烈翻腾,
捂住嘴,脸色瞬间煞白。这味道太真实,太具有冲击力了!
根本不是强哥他们能弄出来的道具气味!***?主播这表情…不像演的?真吐了?
剧本这么拼?楼上懂个屁!这叫演技!影后级!床底下!床底下!
主播快看床底下啊!肯定有‘惊喜’!刷起来!床底下!床底下!
“床底下”的弹幕疯狂刷屏,如同某种无形的指令。那股恐怖的腐臭味也随着弹幕的刷屏,
变得越来越浓烈,几乎凝成实质,死死堵在我的喉咙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连衣裙,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巨大恐惧感攫住了我!不对劲!
这味道…这感觉…太不对劲了!强哥的剧本里,
只有“模拟”的惊悚音效和藏在暗处晃动的白影道具,
绝对没有这种能引发生理极度不适的腐臭味!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主卧中央那张巨大的、挂着破败帷幔的雕花木床。床底下,
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股浓烈的腐臭源头,仿佛就在那里!“林薇!愣着干什么!
按剧本走啊!”强哥在镜头外压低声音,焦急地催促,显然他也闻到了那股怪味,眉头紧皱,
以为是团队里哪个家伙弄巧成拙搞砸了。剧本?去他妈的剧本!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直觉在尖叫——那里有东西!真的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我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的巨响。弹幕还在疯狂地刷着“床底下”,每刷过一条,
那股腐臭味似乎就浓重一分,几乎让我窒息。“我…我…”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这绝不是演出来的,
“味道…好臭…床底下…有东西…”演!接着演!这惊恐的小表情,绝了!味道?
啥味道?我们咋没闻到?心理暗示吧?主播自己吓自己?别废话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掀开看看!不敢就是剧本穿帮!打赌一百块,
床底下要么空要么就是道具骨头!“掀开看看!林薇!”强哥也急了,对着我做口型,
眼神带着威胁。合同签了,钱拿了,这场戏必须演完。
巨大的压力、刺鼻的腐臭、疯狂的弹幕,像无数只手推着我。
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的恐惧让我想掉头就跑,但脚下却像生了根。
视线死死钉在那片床下的黑暗里。就在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它好像…在对我招手?“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这声尖叫!我耳机炸了!真的假的?主播脸都吓青了!
镜头!镜头对准床底啊!拍什么呢!肯定是剧本***!道具组上了!混乱中,
强哥也被我这声货真价实的尖叫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指挥灯光师:“快!
光打过去!对准床底!”一束惨白刺眼的聚光灯猛地打向那张雕花大床的床底!
强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没有预想中突然弹出的“女鬼”道具,也没有塑料骷髅。灯光下,
只有厚厚的灰尘,几块散落的碎砖,以及……床内侧靠墙的地板上,
一块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的、边缘极不规则的木板!那块木板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动过,
微微翘起一角,而那令人作呕的浓烈腐臭,正是从那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那…那是什么?”我牙齿都在打颤,指着那块木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强哥也愣住了,
剧本里没这出啊!他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块木板,
对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小张,过去看看,搞什么鬼?
”叫小张的工作人员一脸不情愿,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壮着胆子,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大床。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抓住那块微微翘起的木板边缘,
用力一掀!“嘎吱——”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响起。木板被整个掀开,
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黢黢的、约莫半米见方的方形暗格!就在暗格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甜腻腐臭味如同爆炸般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几个离得近的工作人员包括强哥,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脸色发白,有人甚至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