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十分心疼。
沈清沅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凉的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妨。
明日顶多是去走个过场。
我只是定远侯府的庶女,纵使那顾公子再瞎,也不会看上我的。”
“小姐!
明明是那个顾公子瞎了眼才瞧不上您呢。”
云芝十分不满。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在她眼里,小姐是天下最好的小姐!
“你呀……”沈清沅笑了笑,可却不达眼底。
她太清楚了,像她这样的庶女,从来都是家族联姻的棋子。
定国侯府近年来在朝堂上的势力大不如前,父亲定是想借着这门亲事,拉拢镇远大将军府,巩固自己的地位。
至于身为女儿的她,愿不愿意,过得好不好,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罢了,先把帕子绣好吧。”
沈清沅重新拿起绣针,指尖的伤口被丝线勒得生疼,可她像是没感觉到似的,一针一线,认真地绣着那几茎兰草。
暮色渐起,人家升起了炊烟,西跨院照却是冷冷清清。
云芝点上了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房间,也映着沈清沅专注的侧脸。
她绣得很慢,每一针都格外用力。
夜半时分,帕子终于绣好了。
沈清沅放下绣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灯光下,那几茎兰草栩栩如生,叶片舒展,带着一股子韧劲,仿佛真的能从帕子里长出来似的。
她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绫罗,指腹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姑娘,快歇会儿吧,都三更了。”
云芝打着哈欠,眼里满是心疼。
“嗯。”
沈清沅点点头,将帕子仔细叠好,放进妆奁的底层,“明日还要早起呢。”
躺在床上时,沈清沅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氏的话,长姐得意的笑,素未谋面的顾公子,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可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在狂风暴雨中,必须得努力活下去。
过了许久,沈清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可没睡多久,就被云芝叫醒了。
“姑娘,该起了,不然一会儿夫人就会派人来催。”
沈清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
窗外的天光微亮,昨日的花落了一地,生机不复,满是凄凉衰败之景。
她穿上云芝拿出的衣服——一件半旧的襦裙,料子是去年的旧款,洗得有些发白。
云芝想给她梳个时兴的发髻,被她按住了:“就梳个简单的髻吧。”
云芝会意,依言照做。
看着镜中的自己,清瘦,自有弱柳扶风之美,沈清沅微微一叹。
收拾妥当后,沈清沅拿着绣好的兰草帕子,去了正房。
正房,松涛院。
王氏己经梳妆打扮好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绣福寿纹的褙子,正坐在镜前让丫鬟给她描眉。
见沈清沅进来,只是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来了?
帕子带来了吗?”
沈清沅将帕子递上前:“回母亲,带来了。”
锦书接过帕子,呈给王氏。
王氏拿在手里看了看,眉头舒展了些:“嗯,还算过得去。”
她放下帕子,站起身,“走吧,该去大慈恩寺了。”
侯府的马车早己在门口等着,一共两辆。
王氏、沈明薇和沈清沅坐第一辆,丫鬟婆子们坐的第二辆。
马车一路颠簸,沈清沅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飞逝的街景。
京城的早晨很热闹,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轱辘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可这烟火气,却好像与她隔着一层,怎么也融不进去。
大慈恩寺建在城郊的山上,香火鼎盛。
王氏带着沈明薇和沈清沅进香祈福,整个过程,沈清沅都像个提线木偶,跟着王氏的动作跪拜、许愿。
她没什么可求的,若真要说,只希望能安稳地活下去,哪怕在这侯府,像尘埃一样。
从寺庙出来时,己是午时。
沈明薇拉着王氏走了,只留下沈清沅站在原地。
“小姐,好不容易出府一会,我们去散散步吧。”
云芝看着沈清沅提议道。
沈清沅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于是走进了竹林。
竹叶茂密,遮住大部分天光。
有微风拂过,引得一片沙沙声。
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内,再纷乱的心也会变的平静。
可宁静的氛围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小心!”
一阵高昂的嘶鸣声,沈清沅被一股大力撞开,重重摔到地上。
“小姐,小姐!”
云芝急切又略带哭腔的叫声响起。
好疼,眼前一阵发黑,沈清沅趴伏在地上只有这一个感受。
慢慢的缓过来后,沈清沅抬头,却看到了一张不属于云芝的男子脸庞。
桃花眼微挑,带着几丝玩世不恭。
一点朱红小痣勾人的很,鼻梁挺拔,薄唇微抿,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
沈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站起后拉着云芝往后退了退。
“你是何人?”
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沈清沅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可能冲撞了贵人,连忙福了福身:“民女沈清沅,见过公子。”
“沈清沅?”
男子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从她洗得发白的襦裙,到她简单的发髻。
“定国侯府的?”
男子又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沈清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是。”
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那笑容很浅,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原来你就是那个要跟我相看的庶女。”
沈清沅猛地抬头。
他就是……镇远大将军府的顾晏辰?
顾晏辰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眼里的傲慢更甚了。
他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果然是庶女,穿得这般寒酸,也配……顾公子。”
沈清沅打断他,他容貌带来的惊艳己不复存在,只有浓浓的厌恶。
沈清沅挺首了脊背,目光灼灼:“民女虽然出身不高,却也知道读书人最讲‘尊重’二字。
顾公子若是看不起民女,大可不必来相看,何必在此羞辱民女?”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韧劲。
让顾晏辰无端想到竹林里的竹子,看似柔弱,却宁折不弯。
顾晏辰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驳,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你一个定国侯府庶女,也敢跟我顶嘴?”
“民女不敢。”
沈清沅垂下眼帘。
可她面上丝毫不显畏惧。
“放肆!”
顾晏辰的火气被点燃了,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清沅,“你也配跟我谈道理?
一个侯府庶女,能被我顾家看上,是你天大的福气!
别给脸不要脸!”
沈清沅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深邃的墨色,可里面翻涌的傲慢和轻视,却让她觉得无比刺眼。
“福气与否,民女不敢妄言。”
沈清沅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但民女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顾公子若真看不上民女,还请回禀顾夫人和我母亲,这门亲事,不谈也罢。”
说完,她福了福身,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顾晏辰看着她挺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顶撞过,更何况是一个他看不起的庶女!
“公子,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