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着,似乎比死,还要痛苦。
顾不上身后的伤口,就这么用双膝行至沈望卿的身旁。
“子安,你受苦了!”
抬手想碰,却又生怕碰到沈望卿的伤口,手指一转,“快,将人抬到床上去。”
“可……”成业瞧了眼伤口再度裂开的君樾殿下,眼中全是心疼。
东宫可用之人没几个,抬了沈望卿,殿下必然会不顾身上的伤口,跟过去。
他的殿下……“成业!”
“诺!”
成业不敢在乱想。
现实却如同他料想的那般。
君樾跌跌撞撞行至床旁,跪坐在沈望卿的身边。
满心满眼只余沈望卿一人。
仿佛只要看着,他身后的伤口也会痊愈那般。
“给子安拿身干净的里衣,再打两盆温水,伤药多拿一些,快!”
“诺!”
成业的速度很快,知道沈望卿的事儿殿下向来不喜旁人插手,便只将东西放在了君樾顺手拿取的地方。
君樾瞥了一眼,“下去吧!
对了,着人煮份鸡丝粥,温着。”
“殿下,您的伤…退下!”
“诺!”
偌大的宫殿只余二人,君樾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颤抖的手朝沈望卿伸去。
可沈望卿浑身血污,他哪敢随意碰触。
浸了软帕,小心擦过沈望卿的眉眼。
“过去了,都过去了子安!”
苍白无力的安慰,君樾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灭族之恨,怎可轻易揭过。
一十六口人,最小的是沈三哥才将将足月的孩子!
那份他亲手挑选的百日礼,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送出了!
思及此,君樾再也绷不住了,伏在床边低声哭了出来。
“子安你不要怪我,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手不自觉轻抚过沈望卿的脸颊。
这仇。
孤一定替你报了!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君樾向来淳善的眼中,竟满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恨意!
自册封太子之日起,君樾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是个挡箭牌。
他认!
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藏拙,装笨,不过就是想换来一世安健。
人人趋之若鹜的那个位置,他不想要!
为何,他们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但,现在。
施在子安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孤都会加倍奉还!
那个位置,孤坐定了!
届时,孤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拼命压抑的哭声,似兽的悲鸣,守在外殿的成业也跟着抹泪,就连床上昏迷的沈望卿似乎都感受到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允许自己哭了半炷香的时间,君樾擦干了眼泪。
简单的处理了沈望卿身上的伤口,君樾的目光一路下移,最后落在了被鲜血浸透的裤子上。
君樾知道君泽不会让他好过,可还是低估了他的狠辣。
沈家没了,唯一留下的血脉被净了身,君樾甚至都敢想,待沈望卿醒来,会是何等的绝望。
活着,似乎比死,还要痛苦。
深吸了一口气,君樾这才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将裤子剪开。
随意缠绕的布条一片血红,君樾呼吸一滞,瞬间闭上了眼,心头似被千根万根的针反复扎过那般,疼的君樾弯下了腰。
下唇咬的一片血肉模糊,君樾死死克制着,不让眼泪滴落。
泪水,向来是弱者的象征。
他哭过了,便不能在哭。
泪眼朦胧间,君樾眸光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
抬手随意抹了一把眼泪,定睛看去。
沈望卿的伤处应该在正中,可布条上血渍最深的却是左大腿根的地方。
君樾没有耽误,迅速拆开了布条,也顾不上害羞,仔细的看了过去。
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无事儿,竟然无事儿!
他沈家的血脉留下来,老师应当能安息了。
至于他……君樾狠狠地掐了一把的伤口,疼痛驱散心底乱七八糟的欲念。
爱,也可以是看着心爱之人娶妻生子,幸福的过完余生,不是吗?
处理完沈望卿的身上的伤,天际己经泛白,君樾匆匆喝了口水,又给沈望卿喂了药,顾不上休息,就将成业叫了进来。
“殿下。”
“帮我找具尸身,身量同子安差不多,最好是刚死的。”
成业的养父,干的就是义庄收尸的行当。
“殿下是想……”君樾点了点头,“要快,走密道,将人弄进来。”
成业有些惊讶,密道可是殿下最后的底牌。
“殿下,三思!”
“按我说的办,孤不能让君泽手握孤的把柄。”
守着沈望卿这一夜,君樾可没闲着,反复推演盘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至于沈望卿。
他不舍的碰触了一下他的脸庞,只能委屈他暂时用别人的脸生活一段时间了。
成业离开后,君樾终于感觉到了疲倦,合衣躺在沈望卿的身边,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沈望卿的衣角,很快便合上了眼。
两人身上都有伤,很快便烧了起来,等成业发现时,君樾烧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敢耽误,将沈望卿抬到了偏殿,叫来了太医。
太医院推推搡搡,只派了个医士跟着成业回了东宫。
张医士是前年岁末入的太医院,为人板正,不知变通,沉默寡言,在太医院并不受待见,同批入院的皆升了品级,唯有他依旧是个九品。
成业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张医士,麻烦了。”
张医士不语,只是默默点了点,手便搭在了君樾的腕上,眉头紧蹙,半晌,“能看看殿下的伤口吗?”
到底位置私密,张正心里即使在急切,还是出言询问了一句。
成业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君樾,烧的双颊通红,只能擅自做主的点了点头,“可。”
君樾原本就是趴着,此刻倒也方便,褪下中裤,皮肉外翻的伤口映入眼帘,饶是医者张正还是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仔细查验后,张正语气严肃道,“殿下的伤口多处二次撕裂,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现下天气炎热,殿内却无冰,伤口己经溃烂之处。”
成业完全没想到如此严重,“现,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只能先剔腐肉了。”
太医院对麻沸散管控严格,需要时需的院正批准,张正没这个权利,只能生剔。
好在他刀法熟练,君樾又在昏迷,倒也没受太大的罪。
重新上药包扎后,张正提笔开始写药方,顺带写下的还有侍奉的注意事项。
张正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的,当夜君樾的烧就退了下来,隔天人就清醒了过来,听成业细细说了昨日之事,君樾并无触动,心里只记着一事儿。
“交代你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说来是赶巧,义父回信说义庄刚收了具无主的男尸,身量跟沈大人相仿,只是年岁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