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泥沼中的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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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刀尖悬停着,倒映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一张在泥泞中,因剧痛和濒死的恐惧而扭曲、抽搐,沾满血污和污泥,瞳孔里是破碎的天光和纯粹的绝望。

另一张,在刀柄之上,苍白,僵硬,如同刚从墓穴里掘出的面具,空洞的双眼深不见底,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林宇的意识在剧痛的泥沼和冰冷的恐惧中沉浮。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最后的挣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内脏破裂的腥甜。

他看着刀尖上那点暗红的血珠,看着那只握刀的手——骨节分明,沾满泥泞,却稳定得可怕。

那是他的手吗?

还是…这个怪物的?

无相傀俯视着他,那张属于林宇的脸,没有丝毫波澜。

它像一个初次拿起玩具的孩子,又像一个精准执行指令的冰冷器械。

悬停的刀尖,微微调整着角度,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佳的、最省力的落点。

终结这具残破躯体的落点。

“不…”林宇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不是求饶,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对存在本身的最后嘶鸣。

他不想死。

更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自己”的刀下!

林家…爹…娘…那冲天的火光和刺耳的惨叫还在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那张空洞的脸,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试图在那片虚无中找到一丝联系,一丝属于他的、可以控制的痕迹。

那骨玉…那融入他脊椎的冰冷异物…是它催生了这怪物!

它抽走了他的命,难道就不能…控制它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微弱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本能。

意念!

他用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怨恨,全部的不甘,凝聚成一道无声的、狂暴的嘶吼,狠狠撞向那个僵硬的身影:“停下!”

嗡——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狠狠拨动!

悬停在林宇眉心之上的刀尖,猛地一颤!

那稳定得可怕的手臂,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抖动!

无相傀那张空洞的脸,似乎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

不是痛苦,更像是某种精密器械在指令冲突下产生的短暂卡顿。

它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一丝困惑?

一丝对指令来源的茫然?

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它停住了。

刀尖,没有再向下刺落。

林宇的心脏几乎要从枯竭的胸腔里蹦出来,不是因为希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他感觉到了!

就在刚才意念冲击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如同万千蛛丝般的东西,连接着他脊椎深处那冰寒的源头,延伸出去,死死缠住了那个僵立的身影!

那不是控制,更像是…一种极其脆弱、随时可能断裂的牵引。

他成了提线者,而线的那一头,拴着的是一个随时可能反噬的、冰冷的“自己”。

线,是用他正在飞速燃烧的生命编织的。

“呃…”林宇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强行催动意念的代价瞬间显现。

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头顶,仿佛整个颅腔都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挤压。

脊椎深处那股冰寒的异样感瞬间变得灼烫,像有烧红的烙铁嵌在里面,疯狂地抽取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漩涡,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拉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混合着满口的血腥味,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刻进了他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不能晕!

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无论是被这怪物补上一刀,还是被随后可能赶来的追兵发现,他都必死无疑!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灵魂被撕扯的眩晕,用尽最后一点能调动的意念,不再是狂暴的嘶吼,而是艰难地、笨拙地、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推动一块巨石般,向那个僵硬的身影传递着指令:“走…离开…带我…离开…这里…”这个指令比单纯的“停下”复杂了无数倍。

无相傀空洞的眼珠里,再次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在艰难解析的波动。

它握着刀的手臂微微垂下,刀尖离开了林宇眉心的死亡威胁。

它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空洞的目光扫过崖底嶙峋的怪石、倒伏的腐木和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像是在寻找一条“离开”的路。

林宇不敢有丝毫松懈,全部的意志都死死维系在那根冰冷而脆弱的“线”上。

他能感觉到每一次意念的传递,都在加剧脊椎深处那烙铁般的灼痛,都在加速他生命烛火的熄灭。

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在冰冷的泥地里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污渍。

无相傀终于动了。

它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先是将那把沾血的刀,笨拙地插回了追兵甲尸体腰间的刀鞘里——这个动作它重复了两次才成功,手指僵硬得如同枯枝。

然后,它弯下腰,动作依旧滞涩,发出细微的骨骼摩擦声。

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猛地抓住了林风那条断掉的左臂!

“啊——!”

钻心的剧痛让林宇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了!

这怪物根本不懂什么叫“小心”!

无相傀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林风的痛苦反馈。

它只是忠实地执行着“带走”的指令。

它用一只手抓着林风的断臂,另一只手则伸到林风腋下,试图将他拖起来。

这个动作更加粗暴。

林宇感觉自己像一袋被随意拖拽的破麻袋,断腿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和碎石上拖行、撞击,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新的、几乎令他窒息的剧痛。

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崖底的景象在剧烈的颠簸和疼痛的冲击下模糊晃动。

嶙峋的怪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倒伏的枯木如同扭曲的尸体。

无相傀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泥泞和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它的步伐毫无节奏可言,时而快得让林宇感觉骨头要被颠散,时而又因为踩到松动的石块而一个踉跄,连带着林宇被狠狠摔在冰冷的地面或凸起的岩石上。

每一次撞击,都让林宇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

他感觉不到寒冷了,只有无边无际的剧痛和一种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虚弱感。

意识在剧痛的冲击和强行维系意念的消耗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只能死死地、被动地感受着那条冰冷“线”的存在,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勒紧他脖颈的绞索。

不知被拖行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无相傀终于在一个相对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处停了下来。

这里堆积着厚厚的、半腐烂的落叶,散发出浓重的霉味。

它像丢垃圾一样,将林风重重地扔在了落叶堆里。

林宇闷哼一声,落叶的腐朽气息冲入鼻腔。

身体的剧痛稍稍缓解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虚弱。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那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视线模糊地看到,那个顶着自己面孔的怪物,在扔下他之后,就首挺挺地、如同石雕般站在了岩石凹陷的入口处。

它背对着林宇,空洞的目光投向外面呜咽的风和铅灰色的天,像一尊沉默而冰冷的门神,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生路?

林宇躺在散发着***气息的枯叶堆里,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后胡乱拼凑起来的破布娃娃。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痛楚,冰冷的麻木感正从西肢末端缓慢而坚定地向心脏蔓延。

脊椎深处那嵌入骨玉的地方,如同一个永不餍足的冰冷黑洞,持续不断地抽吸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和体温,让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变得和外面那个站着的“东西”一样冰冷。

他需要处理伤口。

需要食物和水。

需要温暖的庇护。

否则,不等追兵找到他,他就会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堆枯叶里。

可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所有的力气,所有残存的意志,都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只剩下一点摇曳的火星,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醒,也维系着那根连接着入口处那个冰冷身影的脆弱“线”。

他不敢让它走远,更不敢让它消失。

它是他此刻唯一的“屏障”,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刃。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厚水层传来的声音,突兀地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响起:“宇儿…快…跑…”是母亲的声音!

是林家小院冲天火光中,母亲那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喊!

林风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带着临死前的绝望和刻骨的担忧,狠狠撞在他的灵魂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应,想要呐喊,喉咙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泪水混合着眼眶里凝固的血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可紧接着,一种更深的寒意,比身下的枯叶更冰冷,比脊椎的骨玉更刺骨,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母亲的声音…最后喊的是什么?

他努力地去回忆,去捕捉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父亲沾满血污、目眦欲裂的脸…母亲扑过来的身影…她张着嘴,在喊…喊什么?

“宇儿…快…跑…”声音依旧清晰地在脑中回荡。

但…母亲的口型…似乎…似乎对不上?

林宇混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水。

他拼命回想,母亲扑过来时,嘴唇翕动的形状…是“跑”吗?

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他记得那声音的凄厉,记得那眼神的绝望,记得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可偏偏,母亲最后喊出的那个最关键的字眼,那个本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字眼,此刻在他的记忆里,竟变得模糊不清!

像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布满水痕的毛玻璃!

是“跑”?

是“走”?

是“逃”?

不…不!

那明明是“跑”!

一定是“跑”!

他内心疯狂地嘶吼着,试图抓住那点确定的记忆。

可那记忆的碎片,却像滑不留手的游鱼,越是用力去攥紧,越是飞快地从指缝中溜走。

只剩下那个凄厉的声音还在回荡,而具体的字眼,却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一点地…擦掉了轮廓。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宇冰冷的后背,比断骨的剧痛更让他恐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遗忘…开始了。

那邪异的骨玉,那燃烧生命创造替身的代价,不仅焚烧着他的寿元,更在悄无声息地侵蚀、剥离着他作为“林宇”最核心、最刻骨的记忆!

他躺在冰冷的腐叶堆里,身体无法动弹,只有泪水无声地、混合着血污滑过肮脏的脸颊。

入口处,那个顶着他面孔的冰冷“门神”依然背对着他,像一座沉默的墓碑,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死死盯着那僵硬的背影,盯着那属于“林宇”的轮廓,一个带着无尽寒意和荒诞的疑问,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意识:如果连“母亲”最后的声音都开始模糊…那么,“林宇”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过往、情感、记忆…最终,又会剩下些什么?

当“真实”被一点点擦除,这个由他生命燃起的、顶着他面孔的冰冷躯壳,是否会成为这具残骸唯一的…“存在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