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混沌道尊

州北隅，青牛镇。

隆冬腊月，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狠狠抽打在破败的土屋上。

土墙斑驳，裂缝纵横，寒风便从那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哭般声响。

屋顶的茅草早己稀疏，几处破洞挡不住风雪，细碎的雪沫子打着旋儿飘落屋内，在地面积起一层薄薄的惨白。

屋外是银装素裹的酷寒，屋内是渗入骨髓的冰冷。

一个单薄的身影，踏着没踝的积雪，艰难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是萧默。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却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瘦削。

身上一件打满补丁、早己看不出原色的单薄麻衣，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赤着的双脚冻得乌青发紫，脚后跟和脚趾上裂开几道深深的口子，随着他每一步落下，便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暗红血印的脚印。

他背上，是一捆几乎比他身体还粗的湿柴，压得他脊背佝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咳…咳咳咳……”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撕心裂肺。

萧默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将柴禾小心地靠在冰冷的土墙边，顾不上拍打身上的雪沫，快步走到屋内唯一的土炕边。

炕上，铺着薄薄一层发黑的稻草。

一个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妇人蜷缩在角落，身上盖着几件同样破旧的单衣，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每一次咳嗽，都让她瘦弱的身体剧烈抽搐，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角甚至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她是萧默的母亲，柳氏。

炕沿下，两个更小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裹在一床同样破旧不堪的薄被里，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乌紫，正是萧默的弟弟萧石和妹妹萧雨。

他们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不断咳嗽的母亲，又看向刚进门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依赖。

屋子中央，一个用三块石头支起的简易灶台上，架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

罐子里咕嘟咕嘟煮着东西，散发出的却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股苦涩的青草味——那是萧默昨日从后山挖来的树根和草皮。

“娘，我回来了。”

萧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蹲在炕边，伸手想去探母亲的额头，却被柳氏冰凉的手轻轻握住。

“默…默儿……”柳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看着儿子冻裂流血的双脚和单薄的衣衫，泪水无声地滑落，“苦…苦了你了……不苦，娘，我砍了柴，很快就能烧炕，暖和了您就不咳了。”

萧默强挤出一丝笑容，用袖子胡乱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心中却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他起身，走到灶台边，小心地拨弄了一下火堆，让那微弱的火苗能更旺一点。

看着瓦罐里翻滚的草根树皮，萧默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但他知道，这点“食物”，要优先给母亲和弟妹。

就在这时，破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寒风裹挟着雪片猛地灌入，吹得灶台的火苗一阵摇曳。

一个穿着厚实棉袄、头戴毡帽、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闯了进来。

正是青牛镇的地主，陈扒皮。

“萧家小子！

你娘欠的药钱和租子，到底什么时候还？！”

陈扒皮三角眼一瞪，目光在破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那半袋黍米上——那是萧默昨天冒着风雪去镇上打零工，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一点口粮。

“陈老爷，求您再宽限几日……”萧默连忙上前，挡在黍米前，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娘病重，这点粮食……宽限？

老子宽限你多少回了？！”

陈扒皮不耐烦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萧默脸上，“你娘那病痨鬼，早死早超生！

这点粮食，就当利息了！”

他朝身后家丁一挥手：“给我拿走！”

两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萧默。

萧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冰冷的地面硌得他生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拦：“不要！

那是我娘和弟妹的命！”

“滚开！

贱骨头！”

一个家丁抬脚狠狠踹在萧默胸口。

“噗！”

萧默只觉得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被他强行咽下。

他像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陈扒皮看都没看他一眼，亲自上前拎起那半袋黍米，掂量了一下，嫌恶地撇撇嘴：“就这么点？

晦气！”

他转身欲走，目光扫过炕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柳氏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嗤笑一声：“就你们这贱命，还想修仙？

做梦去吧！

呸！”

一口浓痰吐在萧默面前的地上，陈扒皮带着家丁扬长而去，留下满屋的狼藉和刺骨的寒意。

萧默蜷缩在墙角，胸口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血丝。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角落，听着母亲痛苦的咳嗽和弟妹压抑的哭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屈辱、愤怒、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过了许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炕边，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哑声道：“娘，没事的，我…我再去想办法。”

他安顿好母亲和弟妹，走到灶台边，默默添了把柴，让火烧旺些。

然后，他走到墙角一处不起眼的裂缝前，小心翼翼地抠开一块松动的土坯，从里面摸出半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兽骨。

兽骨颜色暗沉，入手冰凉沉重，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纹路。

这是父亲失踪前唯一留下的东西，一首被萧默当作念想藏着。

他摩挲着兽骨粗糙的表面，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跛脚的老者拄着拐杖，背着药箱，冒着风雪匆匆赶来，是镇上的瘸腿郎中李伯。

李伯看了一眼屋内的惨状，叹了口气，走到炕边给柳氏把脉。

良久，他松开手，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李伯，我娘她……”萧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寒毒己深入骨髓，寻常药石难医了。”

李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除非……能找到百年份的‘火云芝’，以其至阳至烈之性，或可驱散寒毒，吊住一线生机。”

“火云芝？”

萧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哪里能找到？”

李伯看着他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此物只生长在至阳至燥之地……黑风岭深处，靠近地火熔岩的崖壁上，或有踪迹。

但那里……毒瘴弥漫，凶兽横行，更有传闻有吃人的妖物……九死一生啊！”

他顿了顿，看着萧默瞬间变得决然的眼神，沉重地补充道：“孩子，听我一句劝，那地方……有去无回啊！”

李伯叹息着离开了，留下那句“有去无回”在破败的寒窑中回荡。

萧默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的兽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目光穿透重重阻碍，仿佛落在了那遥远而凶险的黑风岭深处。

母亲痛苦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半块刻着模糊纹路的兽骨，眼神从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一片磐石般的坚定。

风雪呜咽，寒窑如冰。

少年紧握骨片，心中己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