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爷爷的木马和奇怪的盒子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工作室的玻璃窗上,
外面路灯的光晕被水痕拉扯得模糊一片。屋里倒是暖烘烘的,
空气里浮动着旧木头、清漆和一点点松节油混合的,让人安心的气味。
台灯的光圈稳稳罩住我手里的活儿——一匹褪了色的老木马。它的鬃毛磨秃了,
一条腿也松动得厉害。我小心翼翼地戴上那副手套。它看上去毫不起眼,灰扑扑的,
指尖和掌心位置覆盖着一层类似软橡胶的暗色材料,触感温润。这是外公留下的,
他管它叫“传心术”。以前只觉得是老人家的奇谈,直到我真正继承了这间旧物修复工作室,
在整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时,偶然戴上了它。指尖拂过木马背部光滑的弧线,
手套掌心微微发烫。嗡……一种鲜明的情绪瞬间流进我的脑海: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
是一种纯粹的感受。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珍惜。生怕削多了,生怕刻歪了。然后,
是浓得化不开的期待——一个小小身影骑在上面,咯咯笑着向前冲。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随着最后一道砂纸打磨的痕迹,沉淀在木头深处。“爷爷的手真稳,
”我轻轻摩挲着那修补好的接缝处,心里暖暖的,“他做这个的时候,心里全是小孙子吧?
”手套的温度和那份跨越时光的慈爱一起,在掌心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褪去。
每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意图,都像在触摸一颗被时间包裹的、依然温热的心。
这大概是我坚持做这份辛苦工作的意义之一。刚把修好的木马在架子上摆正,
工作室那扇沉重的旧木门被推开了。带进来一股湿冷的雨气和一个女人。她很高挑,
穿着剪裁极佳的米白色羊绒大衣,雨水在衣料表面凝成细小的水珠。妆容精致,
但眉眼间却笼着一层刻意掩饰的疲惫和焦虑。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深色的木盒。“您好,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林洛师傅吗?听说您能修复一些…有年头的旧物?
”“是我,请进。”我拉过一张椅子,“外面雨真大,快坐。需要修什么?”她没坐,
径直把那个木盒小心地放在我的工作台上。台灯的光线立刻被它吸进去大半。
盒子是紫檀木的,很沉,表面雕刻着极其繁复的缠枝莲纹,刀工老辣,透着一股沉稳的贵气。
盒盖边缘有一道细微但清晰的裂痕,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就是这个盒子,
”她指尖划过那道裂痕,动作带着珍视,“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对我很重要。
不小心摔了一下……您看,能复原吗?尽量不留痕迹的那种。”“我看看。
”我俯身凑近那道裂缝,手指下意识地就要去碰触,感受它的走向和深度。“周倩薇,
”她突然报上名字,像是为了打断我的动作,又像是急于建立某种联系,“我叫周倩薇。
”“周女士,”我点点头,目光没离开盒子,“这雕工真漂亮,老匠人的手艺了。
裂痕不算严重,沿着纹理走的,小心处理的话,应该能修到几乎看不出来。
”我习惯性地拿起工作台上的“传心术”手套,准备戴上。
每次修复这种承载了岁月和匠心的物件,我都忍不住想“听听”它的故事,
感受最初那份创造的意图。周倩薇的目光落在那副灰扑扑的手套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警惕。她很快移开视线,
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哦?这手套……看着挺特别。是修复要用的工具?”“算是吧,
”我一边戴手套一边解释,“家传的老工具了,习惯了。”手套贴合皮肤,传来熟悉的微温。
我伸出手指,准备去触碰那道古老的裂痕边缘,想感受一下当初雕琢它的人,
是以怎样的心情和专注,一刀刀赋予这木头生命的。指尖距离冰凉的紫檀木还有一寸。嗡!
一股冰冷、尖锐的恶意,像淬了毒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凶狠地刺穿手套的屏障,
狠狠扎进我的意识!那不是情绪,是命令!是意志!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毁灭欲,
蛮横地冲撞进来。“杀死她!”三个字,清晰、冷酷、不容置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
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啊——!”我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
撞得身后的工具架哐啷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
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黏腻冰冷。那三个字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怎么了?!”周倩薇被我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双手护在身前,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和那个木盒之间来回扫视,“林师傅?你……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在发抖。我大口喘着气,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指着工作台上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无比幽深的木盒,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它……那里面……那里面不对劲!有东西!很危险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我的喉咙。手套残留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刚才那股意图的冰冷和纯粹杀意,绝非错觉。
2 盒子里的尖叫工作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周倩薇压抑的抽气声。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像密集的鼓点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台灯的光线照在紫檀木盒上,那些繁复的缠枝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绕,
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危、危险?”周倩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盒子,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你说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她非但没有上前查看,
反而又往门口方向挪了一小步,仿佛那盒子随时会爆炸。“我不知道!”我用力甩着头,
想把脑海里那三个冰冷的字甩出去,但“杀死她!”的回声顽固地盘踞着。
我指着自己的手套,语无伦次,“这东西…它能感觉到做这盒子的人…最初的念头!
手套告诉我的!它说…它说……”我猛地刹住,死死咬住嘴唇。不能直接说!那意图指向谁?
“它”要杀死的“她”…是不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周倩薇?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手套?
”周倩薇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我手上的“传心术”,又惊又疑,
还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荒谬,“林师傅,你是不是太累了?这…这不就是个旧盒子吗?
它怎么会…说话?”她摇着头,试图用理智驱散恐惧,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不是说话!
是意图!制造者的意图!”我急得声音都拔高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工作台冰冷的边缘,
指节发白,“相信我!这东西非常非常不对劲!它带着…带着恶意!纯粹的恶意!
”我死死盯着她,“周女士,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这盒子…是谁给你的?
”“恶意?”周倩薇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她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要害,
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她猛地抬手,
用力按住了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似乎在对抗某种剧烈的头痛或者…可怕的联想。过了几秒,她才艰难地开口,
宏…他…他最近才从老家带回来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盒子上,
这一次,里面充满了深切的恐惧,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秦宏…”我默念这个名字,心脏沉得更深。直觉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她丈夫带来的盒子,
里面却凝固着“杀死她”的意图?这指向性太明确了!“报警!”我斩钉截铁地说,
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必须报警!立刻检查这个盒子!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的手指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有些僵硬。“不!等等!”周倩薇突然扑过来,
冰凉的手一把按住我拿手机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她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恐惧和一种极其复杂的挣扎,“不能报警!林师傅,求你了!
万一…万一弄错了呢?万一只是…只是你的工具出了问题?
或者…或者是我丈夫他…他…”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显然也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周女士!”我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样子,又急又无奈,
“这不是误会!手套从来没出过错!它感受到的意图…非常非常强烈!非常邪恶!
这关系到你的安全!”我试图挣脱她的手。“给我一点时间…”她几乎是呜咽着恳求,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
“让我…让我先回去…问问他…也许…也许是个误会…”她松开我的手,踉跄着后退,
仿佛那个盒子是瘟疫的源头,“盒子…盒子先放您这儿…求您了…先别报警!等我消息!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工作室的门,连伞都忘了拿。
湿冷的空气卷了进来,又迅速被沉重的木门隔绝在外。“周女士!周倩薇!”我追到门口,
只看到她米白色大衣的身影仓惶地消失在雨幕中,像一只受惊的鸟。冰冷的雨水溅在脸上。
工作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那个紫檀木盒,在台灯下沉默着,像一个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恶意。手套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冰冷的刺痛感。我慢慢走回工作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逃走了,把恐惧和这个危险的盒子留给了我。她回去问丈夫?
如果那个秦宏真有问题,她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行!不能等!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腾的恐惧,拿起手机,指尖因为冰冷和决心而稳定下来。屏幕的光映亮我紧绷的脸。
必须报警!不能再犹豫了!
3 警局里的“疯子”警局里特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陈旧纸张的味道,钻进鼻腔,
却丝毫压不住我心头那股灼热的焦虑。接待台后面的警官,三十多岁,国字脸,
眉头习惯性地皱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接过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的紫檀木盒,
又瞥了一眼我手上那副灰扑扑的“传心术”手套,
眼神里的疑惑和“这人有毛病吧”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林小姐是吧?
”他翻看着我填写的报警记录,“你说…这个盒子里有危险物品?
能读取制造者意图的手套告诉你的?”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但那份职业性的怀疑像一层透明的隔膜横亘在我们之间。“是!”我急切地往前倾身,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警官,请你相信我!这手套是我外公留下的,
它能捕捉物品制造者最核心的意图!我修过那么多东西,从没出错!这个盒子不一样!
它给我的感觉…冰冷、锋利,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她’!非常非常清晰!
”说到最后几个字,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仿佛再次被那股寒意攫住。
国字脸警官他胸牌上写着“王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拿起那个木盒,掂量了一下,
又仔细检查了盒盖边缘那道裂痕,还用强光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动作很专业,
但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林小姐,”他放下盒子和手电,身体微微后靠,
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一种安抚或者说服教育小孩的味道,
“我们理解你对自身安全的担忧。但是,你看,”他用手指点了点木盒,“首先,
这盒子是实心的紫檀木,很沉,但里面没有任何夹层、暗格或者机械装置的迹象,
我们初步检查过了。其次,你说的那个…呃…‘意图’,这属于主观感受范畴,
很难作为证据。精神压力过大,或者对某些特殊工具的心理暗示,都可能产生类似的感觉。
最后,”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些,“你提到的那个周倩薇女士,我们尝试联系了,
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你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是稳定的?
”他话里的潜台词像针一样扎过来:你像个疯子,你报假警,或者那个周倩薇才是问题源头。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来,烧得我脸颊发烫。“我不是疯子!”我声音拔高,
引来旁边几个办事群众好奇的目光,“这手套是真的!周女士她…她当时很害怕!
她提到她丈夫秦宏!这盒子是他带回来的!你们能不能查查这个秦宏?
或者…或者用仪器再仔细扫描一下这个盒子?里面一定有东西!一定有!”我几乎是在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