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刻着 “安” 字的银针,串起大雍王朝绣娘林晚的一生。柴房血光中,
她攥紧母亲留下的遗物,针尾的冷意刺破诬陷的阴霾 —— 凤袍上那根歪斜的孔雀蓝线头,
藏着宫廷绣坊的龌龊交易。当劣质丝线冒充贡线的账册从井台浮出,
当同党的伪证在月光下瓦解,这枚银针不仅挑开了贵妃与总管的勾结,
更刺破了深宫里层层叠叠的脓疮。从浆洗房的粗布麻衣,到金銮殿上的云锦龙袍,
她以四十八股劈线的绝技,绣出并蒂莲的坚韧,绣出桃花的明媚,更绣出底层女子的风骨。
当西域商人带着融合胡杨纹的并蒂莲绣品跨越丝路,
当《锦绣录》的墨迹在万国刺绣展上晕染,这枚曾染血的银针,早已化作照亮千秋的星火。
岁月在绣绷上流转,针尖划过之处:是张姑姑墓前永不凋零的兰花绣,
是阿春教新徒劈线时的认真侧脸,是城楼上那幅被桃花覆盖的并蒂莲图。
而针尾的 “安” 字,始终在时光里闪着光 —— 那是母亲的嘱托,是无数绣娘的初心,
更是每个手握针线者,写给世间的直白话。第一章 柴房血针柴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
我正盯着自己肿成发面馒头的手指。第五天了,从被诬赖在贵妃凤袍上动了手脚那天起,
这双手就再没碰过绣绷。门板 “吱呀” 响了声,透进的微光里浮着无数尘埃。
我蜷缩在稻草堆上,怀里那枚银针刺得心口发疼 —— 那是三年前娘送我进绣坊时给的,
针尾刻着极小的 “安” 字。“针是直的,心也得是直的。
” 娘当时的声音混着巷口卖花人的吆喝,像根细棉线,轻轻系在我腕上。可现在,
整个绣坊的人都在骂我心术不正。“那丫头定是嫉妒贵妃娘娘圣宠,
故意在凤袍左翼绣了根歪线!”“听说前几日她还跟人念叨,
说贵妃的凤凰绣得不如皇后的牡丹呢。”流言像扎进皮肉的碎针,密密麻麻地疼。
我明明记得,交上去的凤袍针脚平整,那只金凤凰展翅欲飞,左翼的翎羽用了七十二种色线,
怎么会突然多出根歪斜的孔雀蓝线头?脚步声从远及近,
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总管大人有令,将罪妇林晚拖至西市杖毙,以儆效尤!
”我猛地攥紧银针刺入掌心,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意识突然飘了起来。
透过柴房顶的破洞,我 “看” 见阿春正躲在廊柱后抹泪,
她新换的藕荷色裙角沾着片孔雀蓝丝线 —— 那颜色,和凤袍上那根歪线一模一样。
上个月她偷拿库房云锦去换钱给病重的弟弟治病,是我替她瞒了下来,
还把自己攒的月钱塞给她。当时她握着我的手哭,说这辈子都记我的好。“晚姐姐,你放心,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指甲缝里还留着云锦的金粉,蹭在我手背上像星星。
意识继续飘,总管太监的朝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正站在廊下对小太监吩咐:“记住,
杖毙后要搜身,那丫头贴身带着枚玉簪,据说是她娘留下的宝贝。
”我 “看” 见他朝珠第三颗珠子里藏着张极薄的纸条,用胭脂写着 “事成之后,
白银百两”,字迹和贵妃身边掌事宫女的笔迹分毫不差。原来如此。他们需要个替罪羊,
来掩盖凤袍用料被克扣的事。而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最适合做那只被随手丢弃的破鞋。
“开门!” 粗粝的嗓音砸在门板上,木屑簌簌往下掉。我突然笑出声,
将银针刺向心口 —— 不是真的扎,是意识里那枚针突然化作万千光点,
穿透柴房的墙壁飞了出去。光点掠过阿春时,她突然尖叫着扯自己的头发:“不是我!
那线头是我不小心蹭上去的!我只是想…… 想让总管罚你几天,
好顶替你去给皇后绣寿帕……”总管太监正抬脚踹门,
腰间突然渗出鲜血 —— 是他自己藏在靴筒里的短刀滑了出来,朝珠里的纸条飘落在地,
被风卷到管事脚下。“饶命啊大人!” 管事捡起纸条的手在抖,他袖管里露出半截账本,
上面记着 “三月初七,以次缎换贡缎三匹”。柴房门被踹开的瞬间,阳光涌进来的刹那,
我看见娘站在光晕里,手里举着我刚进绣坊时绣的第一朵桃花。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线头,
是当年没绣完的。“针是直的……” 我喃喃着倒在稻草堆上,掌心的血滴在银针上,
漫过那个 “安” 字。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见有人在喊:“总管大人被自己的刀捅了!
”“阿春姑娘疯了似的认罪呢!”那枚染血的银针从怀里滚出来,在稻草堆里闪着冷光,
像极了娘送我那天,天边最后一颗未落的星子。第二章 初入锦绣三年前的桃花开得正好,
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白。我攥着娘给的那枚银针,站在锦绣坊朱红大门外,
手指把粗布帕子绞出了褶皱。“进去吧,能在宫里的绣坊当差,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 娘替我理了理歪斜的鬓发,她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我脸颊,有点扎人。
坊里的姑姑们穿着青布褂子,袖口绣着缠枝莲,走路时衣摆带起淡淡的皂角香。
领我进去的张姑姑把我带到后院的杂役房,指着墙角的空铺位:“新来的先从浆洗做起,
什么时候把手练稳了,再学穿针。”杂役房里住了六个姑娘,最小的阿春比我还小两岁,
梳着双丫髻,见人就怯生生地笑。她偷偷塞给我半块麦饼:“我叫阿春,以后咱们相互照应。
”浆洗房的木盆比我还高,浸了皂角的绸缎沉得像块石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搓揉,
直到月上中天才能歇着,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最后成了厚厚的茧子。
夜里躺在硬板床上,我总把那枚银针握在掌心。针尾的 “安” 字硌着掌心的茧,
像娘在耳边说:“忍忍,等学会了手艺,就不用受这份苦了。”三个月后,
张姑姑突然来浆洗房,指着泡在水里的一匹素绫:“谁能在半个时辰内,
用金线在上面绣出朵并蒂莲,就调去前院学绣活。”姑娘们都愣住了。金线比头发丝还细,
素绫又滑,没有几年功底根本拿不稳。我看着那匹绫缎在水里泛着柔光,
突然想起娘教我的 “劈线法”—— 把一根丝线劈成四十八股,细得能透过光。
“我来试试。”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从怀里摸出那枚银针。指尖刚拈起金线,
周围就响起窃笑声。阿春在我身后悄悄说:“晚姐姐,别逞强,要是绣坏了要受罚的。
”我没说话,屏住呼吸将金线劈成两股,银针穿过素绫的瞬间,手腕微微一抖。
张姑姑 “咦” 了一声,凑过来看时,我已经绣好了半朵莲花的花瓣。“针脚倒是齐整。
” 她语气里带着惊讶,“只是这配色太素净,宫里的贵人喜欢鲜亮的。
”我低头看着那朵淡金色的并蒂莲,像极了娘种在院里的那株。每年花开时,
她总说:“并蒂莲要同根生,才长得旺。”那天晚上,我被调到了前院的学徒房。
阿春帮我收拾行李时,眼圈红红的:“晚姐姐,你可要常来看我。
”我把剩下的半块麦饼塞给她:“等我学会了好手艺,教你绣桃花。
”学徒房的窗棂雕着缠枝纹,月光透过木格照在绣绷上,像铺了层碎银。
我把那枚银针放在枕边,针尾的 “安” 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仿佛在说:“路还长着呢。
”第三章 孔雀金线进学徒房的第一个月,我就撞见了管事偷换丝线。那天我去库房领银线,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管事刘婶正把一捆孔雀金线塞进怀里,
她对面的太监尖声道:“这批贡线是给贵妃娘娘绣凤袍用的,你敢换成普通金线,
仔细你的皮!”“李公公放心,” 刘婶的声音带着谄媚,“那批新来的丫头眼神笨,
根本分不清好坏。再说绣出来的东西远看都一样,谁会凑那么近看线的成色?
”我吓得缩在廊柱后,手里的空线轴 “啪” 地掉在地上。库房的门猛地拉开,
刘婶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瞪得溜圆:“你这小蹄子,敢在这里偷听!
”我被她拽着头发拖进库房时,看见墙角堆着几捆褪色的丝线,
标签上却写着 “贡品” 二字。李公公捻着胡须冷笑:“既然看见了,
就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从袖里摸出个银锭子,
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事要是捅出去,你和你那在浆洗房的小姐妹,可都得去喝西北风。
”阿春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昨天还跟我说弟弟生了急病,等着钱抓药。
我攥紧了藏在袖里的银针,针尾的 “安” 字硌得掌心生疼。“我什么都没看见。
”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厚茧的手指。刘婶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脸:“算你识相。
以后跟着我好好学,少不了你的好处。”从库房出来时,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廊下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摸出那枚银针,
突然发现针尖沾了点灰 —— 刚才在库房挣扎时,不小心蹭到了墙角的蛛网。
晚上给阿春送药时,她正对着昏暗的油灯缝补破了的袜子。
我把李公公给的银锭子塞给她:“拿去给你弟弟治病吧。
”阿春的眼泪 “啪嗒” 掉在袜子上:“晚姐姐,这钱……”“别问那么多。
” 我帮她把药包好,“记得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针。”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却没看见我转身时,袖里的银针正映着窗外的月光,闪着冷冽的光。
第四章 凤袍初绣去年深秋,总管太监突然来绣坊传旨,要赶制一件凤凰朝袍给贵妃贺寿。
“娘娘说了,要金线绣凤,孔雀蓝镶边,左翼的翎羽要用七十二色线,
务必在重阳节前赶出来。” 他尖细的嗓音在大堂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了出去。
刘婶捧着圣旨的手在抖,脸上却堆着笑:“奴才们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娘娘厚望。
”分派活计时,刘婶把最关键的凤凰左翼分给了我。
她盯着我的手:“林晚的劈线功夫是坊里最好的,这活儿非你莫属。
”周围的姑姑们眼神复杂,有嫉妒,有担忧。阿春已经从杂役房调来了学徒房,
她偷偷拉我的衣角:“晚姐姐,这活计太重要了,要是出点差错……”我摸出那枚银针,
在烛火下看了看:“放心,我心里有数。”绣绷架在窗前,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绣。金线太细,
稍微用劲就会断,眼睛常常看到发酸,滴上两滴薄荷水又接着绣。
阿春总在半夜端来热汤:“歇会儿吧,你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她看着绷上渐渐成形的凤凰,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像要飞起来似的。
”我数着左翼的翎羽,已经绣到第六十八根。每根翎羽都用了渐变的色线,从浅金到深褐,
再缀上细小的珍珠,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的光。重阳节前三天,刘婶突然来检查进度。
她盯着左翼看了半晌,突然指着其中一根翎羽:“这里的针脚太密了,得拆了重绣。
”我愣住了 —— 那处的针脚明明和别处一样,是按规矩绣的。“可是刘婶……”“怎么?
你敢质疑我?” 她猛地拍了下绣绷,“赶紧拆了重绣,误了娘娘的寿辰,你担待得起吗?
”阿春在旁边急得脸都白了,却不敢作声。那天晚上,我拆到深夜。烛火摇曳中,
突然发现刘婶给的那捆孔雀蓝丝线颜色不对劲 —— 比库房里的正品浅了些,
还带着股淡淡的霉味。我心里咯噔一下,摸出自己私藏的正品丝线对比,果然差了三成色。
窗外传来风声,像谁在暗处磨牙。我把那捆劣质丝线藏进床底的木箱,
换上自己的丝线继续绣。针尾的 “安” 字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娘的声音又响起来:“针是直的,心也得是直的。”重阳节前一天,凤袍终于绣好了。
我捧着它站在阳光下,金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左翼的翎羽在风里轻轻颤动,
七十二种色线流转生辉。刘婶验收时,嘴角的笑有点僵硬。她没再挑错,
只是摸了摸左翼的翎羽:“总算没白费功夫。”我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突然发现她袖口沾着根孔雀蓝丝线 —— 正是那捆劣质线的颜色。
第五章 祸起萧墙凤袍交上去的第三天,绣坊就炸开了锅。总管太监带着禁军闯进来时,
我正在给皇后的寿帕绣缠枝莲。冰冷的锁链套上 wrists 的瞬间,我还没反应过来。
“林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贵妃娘娘的凤袍上动手脚!
” 总管太监的朝珠几乎要甩到我脸上。凤袍被铺在大堂中央的案几上,
左翼那根我精心绣制的翎羽上,赫然多出根歪斜的孔雀蓝线头,像条丑陋的小蛇,
盘在金凤凰的羽翼上。“这不是我绣的。” 我的声音在发抖,
却死死盯着那根线头 —— 那针脚歪歪扭扭,根本不是我的手法。“不是你是谁?
” 刘婶突然哭倒在地,“那天我亲眼看见你拆了重绣,定是你心怀不满,
故意绣坏了陷害娘娘!”周围的姑姑们纷纷附和:“对,我也听说了,
她前几日还说贵妃娘娘的凤凰不如皇后的牡丹呢。”“肯定是嫉妒!嫉妒娘娘圣宠!
”阿春站在人群后面,脸白得像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我被押到总管面前时,
看见他手里拿着那根劣质的孔雀蓝丝线:“这线是从你床底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那捆我藏起来的劣质线,成了最好的罪证。“我没有!
” 我挣扎着想去看凤袍,却被禁军死死按住,“你们看那线头的针脚,根本不是我的手法!
”总管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将这罪妇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被拖出去的路上,我看见阿春躲在廊柱后偷偷抹泪,她袖口沾着的孔雀蓝丝线,
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柴房的门 “哐当” 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霉味和稻草味混在一起,呛得我直咳嗽。怀里的银针刺得心口生疼,
我摸着针尾的 “安” 字,突然想起娘说过的话:“这世上的脏东西多着呢,
你手里的针要直,心里的秤也要平。”黑暗中,我仿佛看见刘婶正和总管太监说话,
她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见阿春把一根线头偷偷缝在凤袍上,
手抖得厉害;还看见贵妃的掌事宫女塞给总管一张纸条,上面用胭脂写着 “事成之后,
必有重谢”。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最后定格在娘送我进绣坊的那天,
她站在桃花树下,鬓角别着朵粉白的花,笑得眉眼弯弯。“娘……” 我把脸埋进稻草堆,
眼泪浸湿了掌心的血迹,也浸湿了那枚冰冷的银针。
第六章 稻草低语柴房的月光总带着股铁锈味。我数着窗棂的格子发呆时,
稻草堆突然窸窸窣窣响起来。起初以为是老鼠,
直到半截玉簪骨碌碌滚到脚边 —— 这是去年阿春打碎贵妃赏赐的玉梳,
偷偷藏起来的残片,她说要磨成粉做胭脂。“晚姐姐……” 细弱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
阿春的影子在月光里抖得像片枯叶,“对不住…… 我不是故意的……”我攥紧掌心的银针,
针尾的 “安” 字深深嵌进肉里。三天前她站在总管面前时,
袖口那抹孔雀蓝比此刻的月光更刺眼。“刘婶说…… 说只要我肯指证你,
就给我弟弟请最好的大夫。” 她的声音混着抽泣,“那线头是她塞给我的,
说只要轻轻缀在凤袍上就行……”风卷着落叶撞在门板上,发出呜咽似的响。
我想起她弟弟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想起她把最后半个窝头分给我的那个雪夜。“你走吧。
” 我的声音比柴房的地面还冷,“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阿春的影子僵了半晌,
玉簪突然被推得更近些:“这是我攒的月钱,藏在井台第三块砖下……” 脚步声渐远时,
我听见她撞在廊柱上的闷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稻草堆里突然露出个油纸包,
是张姑姑的笔迹 —— 她总爱在药方子末尾画朵小兰花。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刘婶昨夜往总管房里送了个锦盒,里面是匹云锦。
”我摸着那张薄薄的纸,突然想起上个月给皇后绣寿帕时,
张姑姑盯着我劈线的手说:“可惜了这手艺,生错了地方。” 当时她鬓角别着的白玉簪,
和阿春那半截残片是一个成色。月光突然被挡住,总管太监的脸贴在窗格上,
皱纹里嵌着冷笑:“听说有人来看你?倒是没想到你这罪妇还有同党。
”他手里把玩着串新朝珠,颗颗圆润光洁,比之前那串亮得多。我盯着朝珠第三颗珠子,
突然想起那天在库房看见的纸条 ——“事成之后,赏东珠十颗”。“明日午时,西市行刑。
” 总管的指甲刮过窗纸,发出刺耳的声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脚步声远去后,我拆开阿春送来的玉簪残片,里面裹着张更小的纸,画着库房墙角的裂缝,
旁边标着个 “账” 字。这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暗语,她总把偷藏的糖块记在这种图上。
掌心的血珠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像极了娘种的并蒂莲的花心。
第七章 账册秘影天快亮时,我在稻草堆里摸到块硬物 —— 是块被体温焐热的银锁,
刻着 “长命百岁”。这是阿春的贴身之物,去年她落水发烧,我守着她三天三夜,
她醒来后就把这锁塞给我:“晚姐姐,我娘说这锁能辟邪。”此刻锁孔里卡着片竹简,
上面用烧红的细针烙着 “丙字柜”。我突然想起库房最里面那排落满灰尘的柜子,
刘婶总说里面是些发霉的旧账本,谁也不许碰。意识又开始飘,这次 “看” 得格外清楚。
丙字柜第三层暗格里,果然藏着本蓝布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记着:“三月初五,换贡线十匹,
得银五十两”“四月十二,克扣绣工月钱,分与李公公二十两”。
最末页画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旁边写着 “贵妃” 二字,
底下压着张当票 —— 是家当铺的印记,上个月我去给阿春弟弟抓药时,
看见总管的跟班拿着个锦盒进去。“哐当” 一声,柴房门被踹开。刘婶举着根沾血的鞭子,
三角眼瞪得滚圆:“好你个林晚!竟敢勾结外人藏东西!” 她发髻上斜插着支金步摇,
流苏上挂着的珍珠,和凤袍上缀的是同批货色。我盯着她袖口沾着的墨痕,
和丙字柜账册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原来那些克扣月钱的记录,都是她亲手写的。“搜!
” 总管太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禁军翻稻草时,
我悄悄把油纸包塞进砖缝。刘婶的鞭子突然抽向我的手,银针刺破掌心,
血珠滴在她新换的藕荷色裙角,像开了朵极艳的花。“找到了!
” 个小太监举着那半截玉簪,“总管大人,这定是同党留下的信物!”刘婶突然笑起来,
皱纹堆成朵菊花:“我就说她不可能单干!依我看,定是和前院的张姑姑串通好了!
”我看着她鬓角那朵绢花 —— 是去年皇后赏赐的,后来听说丢了,原来被她捡去了。
总管掂着玉簪残片:“把张姑姑也抓起来!正好凑齐一对,去给贵妃娘娘请罪!
”脚步声涌向前院时,我听见张姑姑的惊呼声,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像极了阿春打碎玉梳那天的声音。血顺着指尖滴在稻草上,晕开个个小红点。
我摸着掌心的银针,突然想起娘说过,血染过的针最利,能挑开世间所有的脏东西。
第八章 孔雀泣血张姑姑被拖过柴房时,鬓角的白玉簪断成了两截。她没看我,
只是盯着廊下那盆快枯死的兰花,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上个月她给这花换土时,
从盆底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包发霉的莲子 —— 那是她老家寄来的,说要种在宫里,
等开花了就想家了。“老东西嘴还挺硬。” 刘婶踹了张姑姑一脚,金步摇的流苏扫过地面,
“都搜出账册了,还敢说不知情?”我 “看” 见禁军从张姑姑房里翻出的蓝布账册,
此刻正摊在总管案上。刘婶用沾着胭脂的手指点着其中一页:“大人您看,
这里写着‘五月初三,林晚领金线三两’,比旁人多领了一倍!”总管的手指敲着桌面,
新换的朝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么说来,她早就预谋要偷换贡线?”“定是这样!
” 刘婶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就说她劈线时总躲躲闪闪,原来是想多攒些金线!
”阿春被两个宫女押着进来时,辫子散了,半边脸肿得老高。她看见我就抖得更厉害,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说!” 总管的朝珠突然砸在她脚边,“你把月钱藏在哪里了?
是不是早就想跟着这罪妇跑路?”井台第三块砖的位置突然在我眼前炸开。
意识里的阿春正跪在井边,把个沉甸甸的布包塞进砖缝,里面是串铜板,
还有支快用完的狼毫笔 —— 那是她攒钱想买给弟弟的,说要让他读书识字。
“在…… 在井台……” 阿春的声音细若蚊蚋,刚说出三个字,
突然被刘婶狠狠掐了把胳膊。“你胡说什么!” 刘婶的三角眼瞪得溜圆,
“那钱明明是你偷库房的!”总管突然笑了,
皱纹里的冷意比柴房的月光更甚:“把她们都带去西市,午时三刻,一起杖毙。
”我看着阿春突然瘫软在地,想起她送我半块麦饼的那天,阳光透过浆洗房的窗,
在她脸上照出层细细的绒毛。“等等。” 张姑姑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账册最后一页,有刘婶给贵妃掌事宫女的回信。”所有人都愣住了。刘婶的脸瞬间惨白,
金步摇的流苏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胡说!” 她扑过去想撕打张姑姑,却被禁军拦住,
“老虔婆!你想拉我垫背!”总管捡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有行小字:“已按吩咐办妥,
凤袍左翼妥帖。” 字迹潦草,却和刘婶平日里记账的笔迹分毫不差。
廊下的兰花突然落了片叶子,飘在张姑姑的脚边。她看着那片叶子,
嘴角突然露出丝极淡的笑:“我种了三年的兰花,终于等到开花了。
”我想起她总在夜里给兰花浇水,说:“花草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开花。
”总管的脸色越来越沉,新朝珠在手里转得飞快:“把刘婶也关起来!彻查!
”刘婶被拖走时,金步摇掉在地上,珍珠滚得满地都是。其中颗滚到我脚边,
我认出那是凤袍上掉下来的 —— 上个月绣最后根翎羽时,我特意多缀了两颗,以防掉落。
血顺着掌心的伤口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我看着那颗珍珠在血水里打转,
突然明白张姑姑那句话的意思 —— 有些花,要用血才能浇开。
第九章 井台月光西市的风裹着血腥味,吹得我睁不开眼。午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
我被按在刑台上,木枷压得肩膀快要断了。台下黑压压的人里,阿春跪在最前面,
辫子被人踩在泥里,像条垂死的蛇。“看!那就是给贵妃娘娘凤袍动手脚的绣娘!
”“听说还勾结了好几个同党呢!”唾沫星子和烂菜叶砸过来,
我盯着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 张姑姑的药童正往井台跑,手里攥着张纸条,
边角画着朵小兰花。井台第三块砖被撬开时,月光突然亮得惊人。阿春藏的布包滚出来,
铜板撒了满地,那支狼毫笔在月光里泛着光,笔杆上刻着个 “春” 字。“找到了!
” 药童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叠厚厚的账册,比总管案上那本更旧,
蓝布封面都磨出了毛边。我 “看” 见账册封皮里夹着张药方,
是治肺痨的 —— 阿春弟弟咳得最厉害时,我去太医院求来的方子,
当时太医说这病要慢慢养,急不得。总管接过账册时,手突然抖了。
最上面那页记着:“元年三月,贵妃掌事宫女取走贡线二十匹,换普通丝线入库。
” 下面盖着个小小的朱印,是锦绣坊的章,边角缺了块 —— 去年我打扫库房时,
在老鼠洞里找到过同样的碎块。“这不可能!” 刘婶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发髻散乱,
金步摇早就没了,“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她扑向账册的瞬间,被个侍卫踹倒在地。
裙摆掀起来,露出里面藏着的几匹孔雀蓝丝线 —— 颜色比凤袍上那根歪线浅得多,
正是我藏在床底的那批劣质货。阿春突然抬起头,
半边脸的淤青在月光下像块脏布:“我亲眼看见刘婶把线头缀在凤袍上,用的就是这种线!
” 她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那天她塞给我二两银子,
说我弟弟的病……”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可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起来,
比刚才的唾沫星子更猛。张姑姑被押到刑台边时,鬓角那朵绢花还在,只是沾了不少泥。
她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很软:“你娘托人带过信来,说家里的并蒂莲开了。
”我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木枷上,溅起细小的泥点。娘总说:“等并蒂莲开满池塘,
你就能回家了。”午时三刻的梆子响了,我盯着刑台边那口井,
井水在月光里泛着黑沉沉的光。去年阿春掉了只绣鞋在井里,我们捞了半天才捞上来,
她笑着说:“这井通着天河呢,说不定织女能看见我的鞋。”刽子手的刀举起来时,
我突然笑出声。掌心的银针刺破皮肤,血珠滴在木枷上,像极了娘种的并蒂莲,
在月光里慢慢绽开。我听见账册被传阅的沙沙声,听见总管太监的惊呼声,
听见人群里有人喊 “贵妃娘娘万岁”,又突然变成 “打倒奸贼”。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脸颊,我想起最后次给娘写信,说:“等学会了绣凤凰,就绣只给您看。
” 她回信时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说:“娘等着。”刀落下的前一刻,
我看见井水里浮着朵并蒂莲,在月光里轻轻晃着,像娘站在岸边,对我笑。
第十章 血染青石板刀风劈面而来的瞬间,我却听见了熟悉的铜铃声。
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他举着明黄色的圣旨,一路小跑穿过人群,
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溅起泥水:“皇后娘娘有令,暂缓行刑!”刽子手的刀僵在半空,
月光顺着刀刃淌下来,亮得晃眼。我看见总管太监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新换的朝珠缠在手指上,勒出深深的红痕。“皇后娘娘说了,” 掌事太监展开圣旨,
声音穿透西市的喧嚣,“凤袍之事尚有疑点,需带回锦绣坊重审。”人群突然炸开了锅,
议论声像被捅的马蜂窝。阿春瘫在地上,辫子上的泥块掉下来,
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孔雀蓝丝线 —— 和凤袍上那根歪线一模一样。我被押回锦绣坊时,
正撞见刘婶被两个侍卫架着,她怀里的劣质丝线撒了满地,在月光里像堆发霉的蛇。“我招!
我全都招!”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是贵妃掌事宫女让我换的贡线,
她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总管太监突然跪下来,
朝珠 “啪” 地掉在地上:“娘娘饶命!奴才也是被蒙蔽的!
都是刘婶蛊惑奴才……”皇后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鬓角的珍珠步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她看着那叠从井台挖出来的账册,指尖划过 “元年三月” 那页:“这么说来,
贵妃用劣质丝线冒充贡线,已经有三年了?”张姑姑被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断了的白玉簪用布包着,放在手边的小几上。她咳嗽着说:“何止丝线,
去年冬天给边关将士绣的寒衣,里子用的都是烂棉絮,好的都被她们换去卖了。
”我盯着皇后袖口的暗纹 —— 是并蒂莲,和我给她绣的寿帕上的图案一样。
她突然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你那枚银针,可否借本宫一观?
”掌心的血已经凝固,银针被血浸得发黑,针尾的 “安” 字却依旧清晰。
皇后用指尖碰了碰针尖,突然叹了口气:“好利的针。”这时药童跑进来,
手里举着个小瓷瓶:“姑姑,这是从刘婶房里找到的,里面是迷药!” 瓶身上贴着张标签,
是太医院的方子,去年阿春弟弟发烧时,我去抓药见过同样的标签。
刘婶突然尖叫起来:“是她!是林晚给我的!她说这药能让人说实话!” 她扑向我,
却被侍卫拦住,金步摇的流苏扫过账册,
沾了些墨迹 —— 和丙字柜账册上的笔迹分毫不差。皇后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