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冰冷沉重的机身紧贴着我开裂的嘴唇,
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在塑料外壳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又迅速被刺骨的严寒剥离。风声,
那不是风,是某种巨大活物粗粝的、带着冰渣的喘息,蛮横地灌进耳朵里,撕扯着鼓膜。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像冻僵的石头,每一次挣扎着挤出,
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撕裂的痛楚。“总部…总部!这里是‘巅峰’…北坡突击队!
听到吗?收到请回答!”我的嘶吼在狂暴的风雪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乎刚出口就被撕成碎片,飘散无踪。只有电流的嘶嘶声,空洞、冷漠,
是这片绝境唯一的背景音。绝望像冰锥,狠狠凿进心脏。手指早已麻木,
冻伤让它们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紫色,僵硬得不听使唤。每一次试图按下通话键的微小动作,
都伴随着关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皮肤正在一寸寸裂开。“求…求你们!
有东西…山…山醒了!”声音彻底哑了,带着哭腔,是濒死野兽的呜咽。
冰爪深陷在陡峭冰壁边缘,脚下是翻滚咆哮的浓雾深渊,深不见底。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玻璃渣,稀薄的空气灼烧着肺叶。突然,
那空洞的嘶嘶声中断了。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风声,从听筒里传来。笃…笃…笃…三下。
清晰、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敲击声。像有人用指关节,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话筒的另一端。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整个突击队…我是最后一个还挂在冰壁上的人。其他队员呢?
丹增、林晚、老赵、周峰…他们都在哪儿?坠落了?被风雪吞没了?
还是…被那“醒来的东西”拖走了?听筒里传来的敲击声,
像冰锥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谁?谁在那头?!笃…笃…笃…又是三下。
节奏一丝不变,如同丧钟。极度的恐惧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的心脏,
猛地向无底深渊拖拽。手指在极致的僵硬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力量,不是按下通话键,
般猛地将那个带来诡异声响的黑色盒子——我唯一的求救希望——从冰壁边缘狠狠甩了出去。
它翻滚着,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瞬间被下方翻腾的灰白色浓雾吞噬。那三声冰冷的敲击,
连同嘶嘶的电流声,戛然而止。死寂,只剩下风的咆哮和心脏在耳膜上疯狂的撞击声。
只有风在继续嚎叫,像一个永不餍足的巨人,贪婪地舔舐着裸露的岩石和冰面。七天前。
珠穆朗玛峰北坡大本营的空气,稀薄、清冽,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凛冽。
帐篷在亘古的岩石间像几片倔强的苔藓,头顶是巨大的、沉默的峰峦,
积雪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丹增,我们的夏尔巴向导,
脸庞被高原阳光刻下深重的沟壑,他默默地绕着我们的营地走着,口中念念有词,
将风马纸片撒向冰冷的空气。那些印着经文的彩色小纸片,在强劲的山风中无助地翻飞,
瞬间便被卷得无影无踪。“丹增,祈求山神保佑我们?”我走过去,
声音在稀薄空气中有些发飘。作为队长陈默,我需要了解每一位队员的状态,
尤其是这位经验丰富、精神世界与这片冰峰紧密相连的夏尔巴人。丹增停下脚步,没有看我,
深褐色的眼睛凝视着被风卷走最后一点痕迹的方向,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仿佛在咀嚼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回答:“陈队,
不是保佑。”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是…请求原谅。”“原谅?
”我有些不解。“我们来了。”他简单地吐出三个字,
目光沉重地投向那直刺苍穹、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巨大峰顶,“带着工具,带着想法,
带着…征服的心。山,不喜欢打扰。”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
只有一种深沉的、宿命般的忧虑。这忧虑像一粒冰凉的种子,悄然落进我心里,
但很快被即将出发的亢奋压了下去。攀登,就是与不可预测的对话,忧虑是常态。
我们的队伍精悍:队医林晚,冷静专业,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摄像师兼气象记录员周峰,
总是扛着沉重的器材,试图捕捉这座巨峰的每一个表情;还有老赵,经验丰富的老登山,
沉默寡言得像块磐石。我们彼此检查装备,冰爪、冰镐、安全带、氧气瓶…每一个卡扣,
每一寸绳索,都反复确认。在海拔六千多米的地方,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向死亡。
目标很明确:挑战北坡传统路线上一段被称为“鹰喙”的险峻冰壁,
开辟一条更安全的新路径。天气预报显示我们有一个短暂但相对稳定的窗口期。
出发时天色未明,头灯的光柱刺破浓重的黑暗,在冰面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
脚下是万年冰川,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碎裂。空气像冰水,
吸进肺里带着尖锐的痛感。沉默中只有冰爪刮擦冰面和粗重喘息的声音。
我们像一串渺小的蝼蚁,在巨兽的脊背上艰难攀爬。接近“鹰喙”下方时,
海拔已超过七千米。阳光变得毒辣,毫无遮挡地倾泻在雪坡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雪盲症的危险如影随形。坡度越来越陡,冰面覆盖着松散的浮雪,
每一步都需要用冰镐狠狠凿入冰层才能稳住身体。风声在高耸的山壁间冲撞,
发出尖锐的啸叫。“稳住!注意脚下浮雪!”我朝下方的队员喊道,声音被风吹散。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猛烈的狂风毫无征兆地横扫过来,像一堵无形的巨墙狠狠拍在身上。
我死死扣住冰镐,身体被吹得几乎腾空。下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老周!
”林晚的尖叫撕破了风声。我心脏骤然缩紧,猛地低头。只见周峰的位置,冰镐松脱了!
他整个人失控地向后滑坠,身下的浮雪像流沙般被带起,瞬间形成一个小型的雪崩!“抓住!
”老赵反应极快,就在周峰从他身边滑过的刹那,他猛地将冰镐横插进冰层,身体前扑,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周峰背包的肩带!巨大的下坠力将老赵也猛地向下拖拽!
他的冰镐在坚冰上刮擦出刺耳的尖啸和一连串火花,眼看就要脱出!千钧一发!
我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的冰镐更深地砸进冰壁,身体尽量下探,
另一只手闪电般甩出腰间的快挂,钩住了老赵的安全带主锁!“咔哒!
”锁扣闭合的脆响在狂风中微不可闻,却如同天籁。三人的下坠之势猛地一顿,
悬停在陡峭的冰坡上,脚下是翻滚的雪浪坠入深不见底的冰裂缝。绳索瞬间绷紧,
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稳住!拉紧!”我嘶吼着,
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下方两人叠加的重量和狂风的撕扯。手臂肌肉火烧火燎,
肩膀的关节仿佛下一秒就要脱臼。林晚和丹增迅速固定好自己,奋力协助向上拖拽。
几番挣扎,老赵和周峰才被连拖带拽地拉回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周峰脸色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显然吓得不轻。老赵喘着粗气,检查着冰镐上那深深的划痕,
眼神凝重。“不能前进了!找地方扎营!”我果断下令。刚才的意外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周峰的状态需要恢复,这阵邪风也预示着天气可能突变。在鹰喙冰壁下方,
我们找到一处勉强能容纳几顶帐篷的小小冰台。风依旧在头顶的岩壁上疯狂呼啸,
卷起雪粒抽打在帐篷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惊魂未定的周峰裹在睡袋里,
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林晚给他注射了镇静剂,又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冻伤情况。
帐篷里弥漫着汗味、融化的雪水味和一种无声的紧张。“该死的风!邪门了!
”老赵啐了一口,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像…像故意要把人掀下去似的。”没人接话。
丹增坐在角落里,没有参与讨论,只是低头默默捻动着手中的一串油亮的佛珠,
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望向帐篷外呼啸的黑暗,那里面沉淀着一种比夜色更深沉的东西。
翌日,风势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些。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冰冷的蔚蓝。
鹰喙冰壁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白光,如同一柄巨大的、悬在我们头顶的寒冰之剑。
我们必须尽快翻越它。重新固定好绳索,我们开始分段攀登。冰壁陡峭得近乎垂直,
冰层坚硬如铁,冰镐每次砸下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体力在快速流逝,
每一次挥镐都伴随着肺部的灼痛。氧气面罩里凝结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我们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崖壁,缓慢地向上挪动。接近冰壁顶部时,
阳光被高耸的岩脊遮挡,温度骤降。前方的冰层颜色变得异常,不再是纯净的蓝白,
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暗黄纹理的古老冰川冰。冰镐砸上去,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
“小心点,这里的冰可能有空洞。”我提醒身后。就在我奋力将冰镐嵌入一块凸起的冰棱,
准备借力翻越最后一段陡坎时,冰镐下的冰面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脆响,碎裂塌陷下去!
我一个趔趄,重心瞬间不稳!幸好下方的保护点拉住了我。碎裂的冰块哗啦啦滚落,
露出下面一个黑黢黢的、不规则的洞口。“陈队!”下方传来林晚紧张的呼喊。“没事!
”我稳住身体,心脏狂跳。低头看向那个被我意外砸开的冰洞。洞口不大,边缘参差不齐,
里面似乎很深,一片漆黑。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彻骨的寒气从洞中幽幽渗出,
带着一种…陈腐的味道。不是冰雪的清冽,更像是某种封闭了太久的地下空间的气息,
混合着金属锈蚀和难以言喻的…有机质腐败的沉闷味道。好奇心,或者说是某种不祥的预感,
驱使我将头灯的光束对准了那个冰洞。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洞内狭窄的空间。
冰层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被遗忘的天然冰窖。光柱扫过,
一片刺目的、在冰晶折射下依旧鲜亮的猩红——一个扭曲的、几乎被扯烂的纳粹万字符臂章,
冻结在晶莹的冰层里,像一滴凝固的污血。臂章旁边,
是一只包裹在破败不堪、结满冰霜的深绿色呢料衣袖里的手臂。
那手臂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上伸着,五指扭曲张开,僵硬地定格在最后的挣扎瞬间。
光束继续移动,向上。一张脸。一张被半透明的、泛着微蓝的冰层完美包裹着的脸。
冰层异常清澈,仿佛最纯净的水晶棺盖。那张脸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皮肤呈现出死寂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眼眶深陷,眼睑半闭着,
露出一线浑浊的灰白色。嘴唇微张,似乎在无声地呐喊,牙齿在冰层下闪烁着幽光。
金色的头发,被冰固定成凝固的波浪状,覆盖着结满霜花的额头。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被瞬间冻结,那双半睁的眼睛,
空洞地“望”着冰洞的顶部,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宇宙中最恐怖的景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头灯的光束凝固在那张冰封的脸上,
耳边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在氧气面罩里回荡,以及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七十多年?
一个世纪?他在这里躺了多久?珠峰的严寒,这个天然的冰墓,将他临死前的最后一瞬,
连同那刻骨的恐惧,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老天爷…”老赵的声音在我下方响起,
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纳粹?”林晚的声音也绷紧了,
她作为医生的冷静在此刻也受到了冲击。“丹增?”我下意识地寻找向导的意见。扭头看去,
丹增的脸在头灯光晕的边缘显得异常苍白。他没有看那具尸体,
反而仰头望着冰壁上方高耸的黑色岩峰,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着,
捻动佛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惊惧。“丹增?
”我又喊了一声。他猛地低下头,目光扫过冰洞里的尸体,又迅速移开,
仿佛那是什么极度不洁的东西。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陈队…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快!山…山不喜欢这样!
”他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冰壁平台。那具冰封的纳粹尸体,
不再仅仅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考古发现,更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警告,
一个被我们鲁莽惊醒的噩梦的开端。“不行。”我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会传染,会致命。我指了指冰洞口,“里面有东西。”头灯的光束再次探入,
除了那具令人窒息的手臂和面孔,光斑还捕捉到洞内深处,尸体蜷曲的身体旁边,
似乎有一个深色的、方方正正的轮廓,半埋在碎冰和冻结的深绿色织物碎片里。
像是一个皮质的盒子。“可能是他的遗物。也许有身份信息,甚至…”我顿了顿,声音干涩,
“也许能解释他是怎么死的。”这解释很苍白,但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暂时压下丹增那浓烈恐惧的理由。老赵沉默地点点头,他的眼神同样凝重,
但多年的经验让他选择了行动。他抽出备用的短冰镐,小心翼翼地开始扩大那个冰洞的入口。
冰镐每一次落下都异常谨慎,生怕惊动了什么。碎冰簌簌落下。
洞口扩大到勉强能容一人钻入。一股更加浓烈、冰冷刺骨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混杂着旧皮革、金属锈蚀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于干涸血迹的甜腥味。我深吸一口气,
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冰洞内部空间比外面看到的略大,像一个狭小的冰窟。
寒气透过厚厚的冲锋衣直刺骨髓。
那具纳粹士兵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蜷缩的姿态冻结在角落的冰层里,
像一只被琥珀困住的绝望昆虫。他身上的军服破烂不堪,颜色晦暗,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似乎坠落时摔断了。他的一只手向前伸着,五指张开,死死抠进冰层里,
另一只手则紧紧捂在胸前,像是护着什么。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只手上。
头灯的光束聚焦过去。在他僵硬的指缝间,露出一个深棕色皮革的硬壳角。是一个笔记本!
心脏猛地一跳。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凝固着极致恐惧的冰封面孔。
他的手指冻得像铁条,死死地扣着那个笔记本。我戴上厚实的防风手套,
用力掰开那几根僵硬冰冷的手指。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仿佛被他残留的恐惧感染了。
笔记本被抽了出来,沉甸甸的。深棕色的皮革封面已经龟裂,边缘磨损得厉害,
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帝国鹰徽。“拿到了!”我哑声对外面喊了一句,
迅速退出了冰洞。外面刺眼的阳光和冰冷的空气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像是要把肺里那股冰窟的腐朽气息全部咳出来。冰壁上,大家围拢过来,
目光都聚焦在我手中的笔记本上。丹增站在最外围,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笔记本,
又迅速移开,望向远方翻涌的云海,脸色依旧苍白。我深吸一口气,拂去笔记本封面的冰屑,
小心翼翼地翻开。内页是厚实的纸张,边缘泛黄发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花体字,
墨水是深褐色的,有些地方被水渍或冰晶晕染得模糊不清。字迹最初还算工整,
带着一种刻板的条理,但越往后越潦草、狂乱,字迹歪斜颤抖,
仿佛书写者的手和心都在崩溃的边缘。我粗通一点德文,加上一些军事术语的猜测,
勉强能拼凑出大概。“…1943年6月17日。该死的天气!
希姆莱的疯子们根本不懂喜马拉雅!‘祖先遗产学会’?为了寻找什么‘世界轴心’?可笑!
这鬼地方只有风和死亡!
贝格曼那个狂信徒还在唠叨那些神话传说…说什么‘山是沉睡的古神’…”“…7月1日。
在巨大的冰裂缝底部。难以置信!贝格曼是对的!
…岩壁上镶嵌着…无法形容…巨大的金属构造!绝非人类科技!
表面布满无法理解的纹路…冰冷…像活物的皮肤…贝格曼说那是‘山的心脏’,
是‘唤醒神灵’的祭坛…”“…7月5日。我们启动了它。
按照贝格曼解读的岩壁符号…天啊!那声音!不是声音!是骨头里的震动!整座山都在呻吟!
风雪…风雪活了!像有巨兽在云层里翻滚咆哮!冰在移动!
汉斯…汉斯被突然合拢的冰隙吞掉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
贝格曼在狂笑…他说‘神灵回应了!’他疯了!我们都疯了!”“…7月X日日期模糊。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它在狩猎!低语…那些低语…钻进脑子里!汉斯的脸…不,那不是汉斯!
是冰里的东西在模仿他!它在嘲笑!它在吃!吃我们的恐惧!
贝格曼说…献祭…需要活祭品…才能平息…才能让它重新沉睡…不!我不要!
…”字迹到这里变得完全无法辨认,只剩下狂乱的划痕和深褐色的、大片晕染开的污渍,
像是墨水,又像是…干涸的血。最后一页,只有几个巨大、扭曲、力透纸背的单词,
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下:**ES WACHT! ES FRISST! 它醒了!
它在吃!**一股寒意,比珠峰最凛冽的风还要冰冷,瞬间攫住了我。
仿佛那笔记本上的绝望透过纸张,直接刺入了我的骨髓。“上面说什么?
”林晚的声音紧绷着,她虽然看不懂德文,但我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说明了一切。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一时竟发不出声音。老赵和周峰也紧张地看着我。
丹增则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笔记本,脸色灰败。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低沉、极其怪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脚下的冰层深处传来!
嗡——嗡——嗡——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内脏和骨骼的沉重震动!频率极低,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穿透力。脚下的冰壁猛地一颤!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地震?!
”周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嗡鸣声持续着,低沉而规律,
如同一个沉睡万年的巨大引擎被强行唤醒。脚下的震动感越来越明显,
冰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头顶上方,鹰喙冰壁那巨大、悬垂的冰檐边缘,
开始有粉末状的雪尘簌簌飘落!“不是地震!”丹增猛地嘶吼出声,
他指着我们刚才攀爬上来的方向,指向冰壁下方深处那道深邃、漆黑的巨大冰裂缝,
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是那里!是冰缝下面!那个…那个铁东西!它在响!它醒了!
”他话音刚落,那低沉的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轰——!!!一声沉闷的巨响,
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我们立足的整个冰台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上,
那块悬垂了不知多少世纪的巨大冰檐,根部瞬间崩裂开无数蛛网般的恐怖裂纹!“冰崩!跑!
!”我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我们像被惊散的羊群,凭着求生的本能,在剧烈摇晃、不断崩裂的冰面上连滚带爬,
朝着相对平缓的侧下方冲去!冰爪在光滑的冰面上疯狂地刮擦,试图抓住任何一点摩擦力。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巨大的冰体,带着万钧之力,
从我们刚刚站立的位置轰然崩塌!白色的死亡洪流裹挟着无数磨盘大小的冰块,
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倾泻而下,瞬间吞没了那个藏着纳粹尸体和恐怖秘密的冰洞,
冲向我们刚刚逃离的路线!气浪夹杂着冰屑碎石,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拍在背上。
我死死护住头脸,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翻,顺着冰坡向下滑坠!
世界只剩下刺耳的碎裂声、轰鸣声和心脏即将爆裂的狂跳。不知翻滚了多久,
撞击了多少次凸起的冰块,滑坠终于被一道凸起的冰坎阻挡停下。我蜷缩在冰坎后面,
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响,
暂时失聪。我挣扎着抬起头,抖落头上的冰渣。眼前一片狼藉。
崩塌的冰瀑在下方堆起一座巨大的、混乱的白色坟墓,弥漫的雪尘像浓雾般遮蔽了视线。
鹰喙冰壁的下半部分面目全非,露出狰狞的黑色基岩。“老赵!林晚!周峰!丹增!
”我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雪坡上显得微弱而绝望。“陈队!我在这!
”左前方传来林晚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她半个身子被碎冰埋住,正挣扎着试图爬出来。
“老赵!周峰!”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帮林晚扒开身上的冰块。她的手臂在流血,
冲锋衣被划开一道口子,但眼神依旧锐利,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周峰!丹增!
”老赵的声音从更下方传来。他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冰岩后面,脸上有几道血痕,
头盔歪斜着,但看起来还能动。没有周峰的声音。没有丹增的声音。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周峰——!”林晚带着哭腔喊道。死寂。只有寒风在崩塌后的废墟上呜咽,
卷起细小的雪尘。“丹增——!”老赵也嘶喊着。依旧没有回应。我们三人互相搀扶着,
在弥漫的雪尘和巨大的冰砾堆中艰难地搜寻。每一块凸起的冰岩后面,
每一处可能被掩埋的凹陷,都带着渺茫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这里!
”林晚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在一块被冰崩削平、露出深色岩体的断崖边缘,
插着一台摄像机。周峰从不离身的摄像机。黑色的机身半埋在雪里,镜头盖摔碎了,
镜片反射着惨白的光。摄像机旁边,散落着一只被硬生生扯断的、带着鲜红防寒手套的手。
断腕处露出的骨头和肌腱,被极寒瞬间冻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蜡质光泽。血,
很少,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暗红色的小花。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
只有这只孤零零的手,紧紧抓着它的机器,指向断崖外翻滚的浓雾深渊。
“周峰…”老赵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这个硬汉,
在极致的恐怖和失去同伴的剧痛面前,也崩溃了。林晚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在冰冷的脸颊上迅速冻结。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只断手,
那破碎的镜头,像两把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我的视网膜。
纳粹日记本上那狂乱的、力透纸背的血字——“ES FRISST!它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