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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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的光圈下,婚纱腰封的桑蚕丝经纬像一片被风雪压弯的竹林。我屏住呼吸,

驼毛刷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拂过一道细微的撕裂边缘。

岁月和蛀虫是文物最沉默也最无情的敌人。七十多年前的织物,

脆弱得如同蝴蝶翅膀上被露水压弯的鳞粉。一点异常硬挺的触感,极其轻微,

藏在丝线的柔韧之下,不同于常见的织物衬料或虫蛀后的板结。

我的镊子探入那道隐蔽的缝隙,轻轻夹住一个几乎与旧衬里同色的、薄如蝉翼的纸角。

它被抽了出来。不是常见的衬布碎片,也不是什么意外的污渍标签。那是一张对折的信笺,

边缘早已泛黄、脆化,带着时光独有的、干燥的草木气息。纸页上,

是几行褪了色的蓝墨水字迹,铁线银钩,力透纸背,

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凄怆:“若你收到此信时我已不测,请相信我爱你至生命最后一刻。

”落款处,一个名字浸在时光的浅黄里,却依然清晰——云归岫。信纸在我指尖微微颤抖,

像一只被惊扰了长眠的蝶。泛黄的纸页上,那几行字迹如同刻刀留下的印记,

穿透了七十余年的尘封寂静,直接叩击在我的指骨上,带来一种冰凉又沉重的战栗。

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旧日硝烟和离别苦酒的辛辣气味。这薄薄一纸,

是生离死别的预告,是深埋于华美嫁衣之中的绝望箴言。

委托人只含糊提过这是“故人旧物”,要求恢复其昔日光彩,

却从未提及这腰封里藏匿的生死秘密。我凝视着那行字,

一个念头如冷电般刺入脑海:这封信,最终抵达它本该去的地方了吗?信封上,

一行同样遒劲的墨字指向一个地址:青梧里十七号。青梧里。

这名字带着旧地图册上特有的温润与古意,像一块被摩挲得发亮的玉石。城市日新月异,

旧街巷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纷纷改换了名字,隐入钢铁森林的褶皱深处。

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像考古学家清理地层一样,

在故纸堆、老地图和社区档案馆的微尘里艰难地搜寻比对。指尖划过发脆的纸张,拂去尘埃,

最终在一张五十年代模糊的区划图边缘,

捕捉到了那个蜷缩在“胜利新邨”庞大阴影下的、几乎被遗忘的小小墨点——“青梧里”。

对照着今日的电子地图,那个坐标指向了城西一片几乎凝固在旧时光里的别墅区。

梧桐树冠巨大如伞,枝叶在夏日的风里沙沙作响,过滤着过于喧嚣的阳光。树影婆娑间,

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灰白色小楼静静伫立。门牌上的数字已然模糊,

但门楣处一块黑底烫金的旧式门牌,被藤蔓半掩着,依稀可辨——“十七”。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凉,按响了那个黄铜色的、样式古旧的门铃按钮。

“叮——咚——”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悠长,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金属颤音,

仿佛惊扰了庭院深处沉睡的什么。等待的几秒钟被拉扯得如同几个世纪。

门轴发出轻微而滞涩的***,向内开启一道缝隙。光线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很高,

穿着质地考究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他的视线带着某种审视,先落在我脸上,

短暂停留,随即下移,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我手中那张小心翼翼捏着的、泛黄的信纸。

“找谁?”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您好,打扰了。请问,

这里……是沈停云先生曾经的住处吗?”我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举起那张脆弱的历史凭证,

“我在修复一件旧物时,发现了这个。是写给沈先生的信。”男人的目光在信纸上凝固了。

他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没有一丝波澜,但就在那极短的瞬间,

某种东西碎裂了——不是声音,是某种无形的、坚固的屏障。

仿佛那纸上的墨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了冰冷的细针,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眼底深潭的平静水面。

那是一种被猝然惊醒的、混杂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裂痕,尽管转瞬即逝,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沈停云?”他重复着这个名字,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暖意的弧度,

那弧度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是我祖父。”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信纸上,

那上面“云归岫”三个字清晰可见。他的声音平直地叙述,

像在读一份早已归档的、与自己无关的卷宗:“我祖父说,我祖母云归岫,

是生我父亲时难产去世的。”他的话音落下,像一块冰投入死水,激起无声的寒意。

“难产……去世?”我下意识地重复,指尖捏着信纸的边缘微微发紧,

那薄脆的纸张似乎随时会碎裂,“但这信……”男人侧身让开通道,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进来吧。”他说,目光却越过我的肩膀,

投向庭院深处摇曳的树影,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又或者,

他只是在回避那张纸带来的冲击,“我叫沈临崖。”门厅的光线是精心调校过的暖黄,

带着旧日时光特有的温润质感,柔和地流淌在深色的胡桃木护墙板上。然而,

当我的目光触及右侧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婚纱照时,一股冰冷的异样感猛地攫住了我。

照片中的男女主角,无疑是年轻的沈停云和云归岫。沈停云穿着挺括的深色礼服,

眉宇间英气勃发,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侧首,目光专注地落在身旁的新娘脸上,

那眼神深邃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而云归岫——她的美是惊心动魄的。

纯白的婚纱层层叠叠,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头纱轻轻拢住如云的乌发。她微微仰着脸,

唇角绽放着毫无保留的、璀璨至极的幸福笑容,脸颊上甚至染着娇羞的红晕。

她的身体语言是完全敞开的,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小鸟般依偎在沈停云身侧。

照片里流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溢出相框。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眼神的交汇,

都在无声地高歌着幸福与圆满。可就在几个小时前,

我的指尖才触碰过那封藏在她嫁衣深处的信。那字里行间浸透的,分明是诀别的绝望,

是预见到不测的冰冷恐惧,是“至生命最后一刻”的悲鸣。眼前照片里阳光明媚的幸福,

与腰封夹层里那阴冷绝望的遗言,如同冰与火,在我脑海中猛烈地撞击着,

发出无声的、令人眩晕的轰鸣。哪一个才是真相?那凝固在相纸上的笑容,

难道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精心编织的谎言?“很登对,不是吗?”沈临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平淡无奇,听不出情绪。他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边,目光也落在照片上,

但那眼神却像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带着一丝遥远的、事不关己的冷淡。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至少……故事是这么讲的。”他的用词很微妙。

“故事是这么讲的”。仿佛在暗示,眼前这幅被精心装裱起来的“幸福”,

只是一个被讲述的、被认可的版本。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手中那张泛黄的信纸上。

在谢临崖开门时那短暂的一瞥后,在婚纱照那令人窒息的爱意冲击下,

信纸边缘一处细微的异样感才猛地清晰起来——那不是纸张自然氧化的均匀黄褐,

而是几点零星的、边缘模糊的深褐色斑点,不规则地晕染在“岫”字的最后一笔旁。那颜色,

沉暗、干涸,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像是……凝固的血。心脏猛地一沉。“沈先生,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将信纸微微举起,指向那几点褐色,“您看这里……这些斑点,

您知道是什么吗?在信纸上发现的。”沈临崖的目光终于从照片上移开,落在那几点褐色上。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是一种被尖锐物刺中神经末梢的本能反应。随即,

一种刻意的疏离感迅速覆盖了他的眼神。他微微蹙眉,身体向后撤开半步,

像是要避开某种不洁之物的触碰。“旧纸上的污迹罢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漫不经心,“几十年了,谁知道沾过什么。茶渍、墨水……都有可能。

”他移开目光,再次投向照片,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我祖父和祖母的事,

年代太久远了。真相如何,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最好别去打扰亡者的安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里面带着一种清晰的下逐客令的意味,“那封信,

既然是在遗物里找到的,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请交给我吧。”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动作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交给他?

这张可能承载着惊人秘密、甚至可能沾染着鲜血的信纸?

“这……”我下意识地捏紧了信纸的边缘,指关节微微发白,“谢先生,

这件婚纱是委托修复的文物,这封信作为在修复过程中发现的重要历史遗存,按照行业规范,

我需要……”“规范?”沈临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

“岑小姐,有些东西,知道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尤其是……与己无关的陈年旧事。

”他向前逼近半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那只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纹丝不动,

“交给我。它属于这里,属于沈家。”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沉重。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眼神无声地宣告着:没有商量的余地。对峙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

在这栋弥漫着旧日秘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房子里,在他无声的威压之下,

一种本能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指,

任由那张薄脆而沉重的信纸落入他宽大的掌心。他立刻收拢手指,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捏住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某种急于封存、急于毁灭的证据。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随即转身,

大步走向书房深处一个沉重的红木柜子。他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将那封信飞快地扔了进去,

“咔哒”一声落锁。动作利落得近乎仓促。“关于那件婚纱,”他背对着我,

声音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修复工作,请立刻停止。

”我猛地抬头:“停止?为什么?委托已经签了合同,修复进程也……”“所有费用,

包括违约金,我会三倍支付。”他转过身,打断我的话,眼神是纯粹商人的冰冷算计,

不带丝毫情感,“只有一个要求——那件婚纱,连同它里面所有不该有的东西,

立刻、彻底地处理掉。烧掉,或者沉到海底,随你。总之,让它彻底消失。多少钱,你开价。

”彻底消失?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婚纱本身已是价值不菲的文物,

更遑论它刚刚揭示出的、可能打败整个家族历史的骇人秘密!

他如此急切、如此决绝地要将其抹除,甚至不惜付出巨额代价,

这本身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警钟!“沈先生,这不合规矩!它是重要的历史……”“历史?

”沈临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历史就是一笔糊涂账!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他猛地挥了一下手,

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濒临失控边缘的焦躁,“按我说的做。钱,明天一早会到你账上。

现在,请你离开。”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上位者的命令口吻。走出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庭院里梧桐树的浓荫也无法驱散我周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