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鼻腔里,我攥着父亲那张泛黄的遗照,
站在“云顶公馆”18栋3单元的门口。红色的防盗门像一张沉默的嘴,
即将吞噬我接下来不知多少个日夜。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格外刺耳,
苏姨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站在玄关,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
她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这个一尘不染的家一样,精致得让人不敢触碰。“小默,
来了。”她接过我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温温的,
“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还是上次那个朝南的次卧。”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
半年前父亲在工地出事时,也是苏姨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垫付了所有的费用,处理了后事。
父亲的工友说,当年若不是父亲把苏姨的丈夫从坍塌的矿井里拖出来,
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苏家一家三口。“妈,他怎么又来了?
”楼梯转角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苏清影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裙倚在扶手上,
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精致的锁骨。她比我小三个月,却总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不是说好了,等他高考完就让他搬出去吗?” “清影!”苏姨的声音沉了下去,
“怎么跟你陈默哥说话呢?” 苏清影嗤笑一声,赤着脚走下来,地板被她踩出一连串轻响。
她停在我面前,身高只到我肩膀,视线却像带着钩子:“陈默哥?我可没承认。
一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亲戚,赖在我们家两年了,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 她的睡裙下摆扫过我的小腿,滑溜溜的。我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行李箱,
发出“哐当”一声。“清影,回房穿好衣服。”苏姨把我往客厅带,“小默刚下火车,
肯定累了。” “我穿什么用得着你管?”苏清影突然提高了声音,
睡裙的肩带顺着胳膊滑下来,露出一半白皙的肩膀,“倒是某些人,眼睛都快黏在我身上了,
也不知道装装样子。”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牛仔裤裤脚:“我没有。
” “没有?”她突然凑近,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涌过来,“刚才在楼梯口,你看我的眼神,
以为我没发现?” “够了!”苏姨把一杯温水塞到我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
“清影,你爸要是还在,看他怎么收拾你!” 提到那个从未谋面的苏叔叔,
苏清影的气焰果然降了下去。她哼了一声,转身噔噔噔跑上楼,卧室门被摔得巨响。
客厅里的欧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苏姨叹了口气,
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茶几上的骨瓷茶杯冒着热气:“小默,别往心里去,
清影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我知道,苏姨。”我捧着水杯,指尖的温度慢慢传到掌心,
“等我找到兼职,赚到钱就搬出去。” “说什么傻话。”她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纹路,
“你爸是我们家的恩人,你在这儿住多久都没问题。下个月就要填志愿了吧?
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楼上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紧接着是苏清影扯着嗓子喊:“妈!我的那条黑色蕾丝内裤呢?你是不是又给我洗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碰我东西!” 苏姨的脸瞬间红了,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 我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手里的水杯突然变得很重。
这个家就像一个精密的玻璃容器,我是里面唯一的杂质,无论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去。
深夜十二点,我躺在次卧的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苏清影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只隔着一堵墙。她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断断续续的词语还是飘了过来。
“……上次那个包……太贵了……” “……照片?不行,
露脸绝对不行……” “……最少五千,不然免谈……” 我翻了个身,
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那是去年夏天漏雨留下的,像一张模糊的人脸,日夜盯着我。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像是指甲轻轻刮过玻璃:“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 我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这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自从父亲的葬礼结束后,
它就时不时钻进我的耳朵。有时是在课堂上,有时是在打工的餐厅后厨,像一个幽灵,
引诱着我心底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念头。“她在赚快钱呢。”那个声音笑了起来,
像女人的笑声,又带着点男人的沙哑,“苏家的小公主,也有缺钱的时候啊。
” 我捂住耳朵,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镜子里的少年面色苍白,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干裂。这就是苏清影口中那个“穷酸的乡下小子”,
那个在她光鲜亮丽的生活里碍眼的存在。浴室里传来水声,应该是苏姨在洗澡。
磨砂玻璃门透出暖黄色的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水流声哗啦哗啦的,
像某种诱惑的密码。我站在卫生间门口,指尖冰凉。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想进去看看吗?看看这个对你百般照顾的苏姨,
卸下所有防备的样子?” “闭嘴!”我对着镜子低吼,
声音在空荡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水声停了,浴室门“咔哒”一声开了条缝。
苏姨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巾里,
消失在胸口的位置。她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浴巾下意识地往上提了提。“小默?
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我……我渴了,来倒杯水。
”我转身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却不小心撞到了她。浴巾的一角从我手臂上扫过,
柔软得像云朵。“小心点。”她扶住我的胳膊,指尖的温度烫得我一颤。我低下头,
看到她光着脚,脚趾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像一颗颗饱满的樱桃。浴巾只遮到大腿根,
露出的小腿白皙光滑。“那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地叫嚣:“你看她的手,在抖呢。
她也在紧张,是不是?” “苏姨,我先回房了。”我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回到房间才发现,
手心全是汗。躺在床上,隔壁的电话还没结束。苏清影似乎在吵架,
声音拔高了不少:“你什么意思?说好了不发出去的!你敢违约试试!
” 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我睁着眼睛,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脑海里的声音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苏姨扶着我胳膊时的触感,
是苏清影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声音,是这个家里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精致。天亮时,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找到苏清影的秘密,不是为了要挟她,也不是为了报复她。
我只是想知道,在这个看似完美的家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得这么狼狈。
2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潜行的影子,在苏家的房子里捕捉着苏清影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有时则对着手机傻笑。
苏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周三晚上吃饭时,她看着苏清影碗里几乎没动的饭菜,
皱着眉说:“清影,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妈。
”苏清影扒拉了两口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迅速回复着信息,“就是学校事多。
” “哪个专业这么忙?”我忍不住开口。苏清影学的是艺术设计,据苏姨说课程不算紧张。
她抬起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关你屁事?陈默,管好你自己的嘴。” “清影!
”苏姨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怎么说话呢!” 苏清影把筷子一扔,
起身就往楼上走:“不吃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她在紧张,我能看出来。每次提到学校,提到她的行踪,她的眼神都会闪烁。“找到机会了。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兴奋,“她今晚要出去,十点半,在小区后门。
”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那个声音轻笑,
“想不想跟着去看看?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晚上都在做什么。” 苏姨叹了口气,
给我夹了块排骨:“小默,别跟她计较。她这个月零花钱超支了,我没给她,
估计是在闹脾气。” “嗯。”我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痒的。晚上十点,
我假装去楼下倒垃圾,躲在单元楼门口的灌木丛后面。夏夜的风带着点热意,
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手表的指针一点点走向十点半,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果然,
苏清影出来了。她换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裙摆很短,露出两条笔直的腿。脸上化着浓妆,
和平时在家素面朝天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拎着一个小巧的名牌包,站在小区后门左右看了看,
然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我立刻打了辆出租车跟上去:“师傅,跟着前面那辆黑色的大众。
” 司机是个话痨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好几眼:“小伙子,跟踪女朋友呢?
” “不是,我姐。”我敷衍着,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车。黑色大众七拐八绕,
最后停在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会所门口。霓虹灯闪烁着暧昧的光,
门口站着几个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苏清影下车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下来,
伸手想搂她的腰,被她躲开了。两人一起走进会所,门口的旋转门把他们的身影吞没。
“啧啧,看不出来啊。”脑海里的声音带着嘲讽,“为了钱,连这种老男人都肯陪。
” “闭嘴!”我低声骂了一句。司机吓了一跳:“小伙子,你没事吧?” “没事,师傅。
”我掏出钱包,“多少钱?” “还没到地方呢。” “不用了,就在这儿停吧。
”我付了钱,推开车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我站在会所对面的马路边,看着那扇旋转门转来转去,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苏清影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她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她说的“照片”到底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往左边看。” 我猛地转头,
左边是一条狭窄的巷子,路灯忽明忽暗。巷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帽檐压得很低,
看不清脸。“你是谁?”我回复短信。“帮你的人。”对方很快回了过来,
“想进去就跟我来。”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会所的大门,又看了看那条幽深的巷子。
脑海里的声音在催促:“去吧,去看看真相。看看那个高傲的小公主,
在里面像不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巷子。穿连帽衫的人在前面带路,
脚步很轻。他带我绕到会所的后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消防通道。“三楼,最里面的包厢。
”他递给我一张门卡,声音沙哑,“别出声,看完就走。” “你到底是谁?
”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很细,像个女人。他挣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帽檐下的嘴角似乎扬了一下:“一个和你一样,讨厌苏家的人。” 说完,
他转身消失在黑暗里。我握着那张冰凉的门卡,手心全是汗。三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
吸走了所有的声音。最里面的包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模糊的笑声。我轻轻推开门,
一条缝里,看到苏清影坐在那个中年男人身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腿上,她没有躲。桌上摆满了酒,苏清影端起一杯红酒,
递到男人嘴边:“王总,您就别为难我了,照片真的不能再拍了,
我妈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男人捏着她的下巴,
“你妈当年还不是靠……” 他的话没说完,苏清影突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王总,
差不多行了。我只是陪你喝喝酒,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喝喝酒?”男人笑了起来,
“苏清影,你当我傻吗?没点好处,你会陪我来这儿?” 他突然抓住苏清影的手腕,
往怀里拉。苏清影挣扎着,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一支口红,一个粉饼,
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个U盘,我见过。
上周苏清影在客厅充电时,我无意中瞥到过,上面挂着一个Hello Kitty的挂坠。
就在这时,包厢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冲了进来。
我赶紧躲到旁边的消防栓后面,心脏狂跳。“王建军,你涉嫌商业贿赂,跟我们走一趟。
”为首的人亮出证件,声音洪亮。那个叫王总的男人脸色煞白,被人架了出去。
苏清影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外跑,差点撞到我身上。
她没看到我,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我从消防栓后面走出来,
看着那个紧闭的包厢门,
突然想起刚才男人没说完的话:“你妈当年还不是靠……” 靠什么? 我回到家时,
已经凌晨一点了。苏姨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进来,
猛地站了起来:“小默?你去哪儿了?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我……我出去散散步。
”我避开她的目光,“睡不着。” 她走过来,
身上的栀子花香混着淡淡的焦虑:“是不是清影又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了?
我已经说过她了。” “不是的,苏姨。”我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很累,
“我就是想我爸了。”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动作很轻:“快回房睡吧,
明天还要上课。”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很轻,
像在耳边低语:“你以为苏婉晴是真的善良吗?她只是在赎罪。” “赎罪?”我在心里问。
“是啊,赎她丈夫的罪,赎她自己的罪。”那个声音叹了口气,“当年的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