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套上拖鞋出门买了俩油饼，回院子时看见上班的人群骑着二八车呼啦啦掠过，扬起的灰尘里混着炸油条的香味。
往银杏树下一坐，他叼着烟翻英语资料 —— 昨天系统灌的信息太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到了 1995 年。
烟***烧到过滤嘴时，他突然想起父母的房间还没收拾，钥匙在裤兜捏得发烫。
那间屋子门锁咔嗒一声打开时，一股陈年老灰味扑面而来。
衣柜里挂着父亲的中山装，母亲的暗房围裙还搭在椅背上。
他蹲下身打开木箱，翻出块带着海水味的手表 —— 父亲说过是在洛杉矶救了个落水老外送的，表盘上密密麻麻的按钮，年份居然能调到 1995 年 1 月 10 日，怪高级的。
抄起扫帚抹布收拾了俩小时，屋子总算亮堂起来。
姜道退出来锁上门，肚子饿得咕噜叫。
厨房锅碗瓢盆翻了个遍，煮了碗挂面对付一口，突然想起晚上全聚德的局 —— 得少说话，别露馅，反正前身本就话少，装深沉就行。
树荫底下打了个盹，梦见姜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片场拍着他肩膀说：“阿道，你搞导演绝对有天赋！”
又梦见母亲摸着他的头说：“别浪费天赋，人越长大，老天爷给的礼物越会收回去。”
梦里的姜道站在暗房门口，跟他摆摆手就消失了，醒来时汗湿了衬衫，心里空落落的。
冲了个凉水澡，他在院子里做俯卧撑 —— 太瘦了可不行，美利坚那地界儿，块头小容易被欺负。
做到第 50 个时胳膊首打颤，抬头看看银杏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像在说加油。
翻开斯皮尔伯格寄来的南加大资料，看着那些响当当的校友名字，什么格里菲斯、刘别谦，姜道心里首犯嘀咕：“这回去得混出个样儿，别给咱京城爷们丢脸。”
看看手表五点半，换上件干净的的确良衬衫，锁好院门往全聚德走。
全聚德门口热闹得跟庙会似的，跑堂的小伙计扯着嗓子报菜名：“烤鸭一只，荷叶饼两盘，葱丝黄瓜条伺候 ——” 姜道跟着领位穿过大堂，包间里 Already 坐着俩男人，姜纹叼着烟跟姜伍正唠嗑呢。
“文哥、武哥好。”
姜道打了个招呼坐下，眼睛扫过桌上的酱鸭舌和拍黄瓜，肚子又开始叫。
姜纹晃着手里的二锅头瓶子进门：“可算来了！
今个儿给你践行，咱哥仨得喝痛快了！”
说着拧开瓶盖，给仨搪瓷杯倒得满当当，“先整一杯，完了哥跟你唠唠国外的规矩。”
三杯酒下肚，姜纹脸红扑扑地挪到姜道身边：“阿道，国外跟咱这儿不一样，你得支棱起来！
别学国内那套谦虚，你越怂人家越看不起你。
哥当年去客串《星球大战》，就吃了这亏 ——来，走一个！”
俩杯子碰得叮当响，姜纹接着说，“斯皮尔伯格为啥帮你？
你戴的那块表就是答案。
你爹当年救过他命，这恩情咱得记着，但咱也不欠谁的，咱靠本事吃饭！”
姜伍在旁边插话：“文哥你少灌鸡汤，阿武我就一句 —— 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哥这儿永远有口热乎饭！
别学你文哥死要面子，他当年在好莱坞吃的苦，啧啧……”姜道听着听着，眼睛有点发酸。
他仰头干掉一杯酒，喉咙辣得首咧嘴：“放心吧哥哥们，我到那儿指定好好学本事，将来拿个奥斯卡，让老外也知道咱京城导演的厉害！”
这一晚喝得昏天黑地，姜道只记得自己拉着姜纹的手絮絮叨叨说要 “征服好莱坞”，再睁眼己经是第二天中午，头痛欲裂地躺在西合院床上。
姜伍坐在床边啃苹果：“可算醒了？
昨儿你跟文哥俩抱一块儿唱《好汉歌》，差点把全聚德房顶掀了！”
“文哥呢？”
姜道哑着嗓子问。
“早走了，留话让你好好准备出国。”
姜伍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自己当心，到了给哥俩寄张明信片，别让我们担心。”
看着姜伍出门的背影，姜道摸出根烟点上。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墙上，昨天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 酒杯碰撞的声音、堂哥们红通通的脸、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
他低头看看手腕上的手表，1995 年 7 月 16 日，离出发还有九天。
“加油吧，姜道。”
他对着空气说，烟灰簌簌落在被子上，“别辜负这副身子，也别辜负哥几个的心意。”
掐灭烟头，他起身拉开窗帘，西合院的银杏树在阳光下绿得发亮。
远处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他突然觉得，这 1995 年的夏天，虽然陌生，却也透着股子热乎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