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卖骑士的诞生
轩辕崇明蜷缩在角落，昂贵的蟒袍成了唯一能抵御寒意的遮蔽，昔日象征无上权柄的衣料，此刻吸饱了污水与绝望，沉重地贴在身上。
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掏空，尖锐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喉咙干得如同吞了沙砾。
饥饿，这从未如此刻骨铭心的体验，正用最原始的力量瓦解他身为尚书令的尊严。
他透过模糊的防爆玻璃向外窥视。
黎明前的街道空旷而诡异，偶尔有钢铁巨兽（汽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道惨白的光痕。
一个穿着明黄色短褂、头戴同样颜色奇怪头盔（骑手制服）的身影，驾驶着一辆两个轮子、无需牛马牵引却能飞速前行的“小铁驴”（电瓶车），停在了街对面那栋高耸的水晶宫阙（24小时便利店）前。
只见那人从车后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纸包，小跑着递给了门口一个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人（夜班店员）。
店员接过纸包，手指在手中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小方块（手机）上点了几下，那黄衣人便点点头，跨上“小铁驴”扬长而去。
“驿卒？”
轩辕崇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大胤六百里加急的驿卒，便是这般传递军情文书，换取驿站补给！
眼前这黄衣人虽无骏马，但那飞驰的“铁驴”，那传递物品换取报酬的过程，何其相似！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此间亦有“驿站”，亦有传递“文书”（那纸包热气腾腾，定是紧要之物）换取酬劳之法！
这或许是他这流落异乡的孤臣，唯一能活下去的途径！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迷茫与屈辱。
他挣扎着站起，推开沉重的防护舱门，清晨冰冷的空气激得他一哆嗦，但目光却死死锁定了刚才那个黄衣人消失的方向——街角，一个闪烁着同样明黄色光芒的招牌：“饿死了么·城西三号站”。
推开那扇贴着油腻海报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汗水、廉价烟草和食物残渣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穿着明黄色短褂的人，或瘫在破旧沙发上打盹，或对着墙上挂着的几块闪烁的方形“水晶板”（订单显示屏）骂骂咧咧，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种散发着浓烈油脂香气的面条（泡面）。
“喂！
你谁啊？
走错地方了吧？
要饭去别处！”
一个粗嘎的声音炸响。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皱巴巴花衬衫、挺着啤酒肚、脑门油亮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斜睨着闯进来的轩辕崇明。
正是站长张大强。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破烂“戏服”、浑身脏污、脸色惨白的怪人，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本官…不，在下轩辕铁柱！”
轩辕崇明挺首腰背，试图找回一丝气度，但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串响亮的咕噜声，瞬间泄了气势。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窗外一辆停着的电瓶车，用尽可能清晰的语气说：“我欲应征此间…驿卒！
驾驭此等‘无马战车’，传递文书包裹！”
“噗——咳咳！”
张大强被烟呛得首咳嗽，旁边几个打盹的骑手也笑醒了。
“驿卒？
无马战车？
哈哈哈哈！”
张大强拍着桌子大笑，烟灰簌簌落下，“哥们儿，你这入戏够深啊！
刚从横店跑出来？
我们这儿送外卖的！
懂不懂？
外卖！”
“外…卖？”
轩辕崇明艰难地重复这个陌生词汇，但眼神坚定，“无论名目为何，传递物品换取酬劳，可是实情？”
“废话！
不然老子开善堂啊？”
张大强吐了个烟圈，斜眼看他，“看你这样子…身份证、健康证有吗？
电驴会骑吗？
导航会用吗？”
轩辕崇明的心沉了一下。
身份证？
健康证？
皆是闻所未闻。
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会骑那“铁驴”即可！
他乃文臣不假，但大胤尚武，骑射亦是必修。
他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几张红纸，上面画着人像和巨大的“￥”符号，旁边写着“单王月入过万”！
万钱！
轩辕崇明瞳孔微缩。
大胤一品大员年俸不过数千两纹银，此地区区“驿卒”竟能月入万钱？
此等厚利，纵然是龙潭虎穴，也值得一闯！
“无证！”
他斩钉截铁，迎着张大强怀疑的目光，“然骑术一道，乃在下家传绝学！
纵是西域汗血宝马，亦不在话下！
区区铁驴，何足道哉？
至于酬劳…”他指着那张“单王月入过万”的红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吾必为此间‘单王’！
张大强被这怪人身上突然迸发的、近乎狂妄的自信弄得一愣。
他混迹底层多年，看人毒辣。
眼前这人虽然疯癫落魄，但那双眼睛深处透出的东西，绝非普通流浪汉能有的。
反正站里缺人缺得厉害，这疯子力气看着不小，试试也无妨。
死了残了，算他倒霉。
“行！
有种！”
张大强掐灭烟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桌上，“签了这个！
试用期三天，没单量没工资，管两顿盒饭！
摔了车撞了人，自己赔！
敢不敢？”
轩辕崇明看也没看那密密麻麻的“天书”（合同条款），抓起旁边一支漏墨的圆珠笔，在乙方处龙飞凤舞签下三个大字：轩辕铁柱！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尚书令轩辕崇明，唯有挣扎求存的“牛马”轩辕铁柱！
训练场是站后一条坑洼的小巷。
张大强丢给他一辆掉漆的旧电驴和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看好了！
打开‘饿死了么骑手’APP，点上线！
接到单，点这里看地址！
看不懂？
点这里开导航！
跟着手机里的娘娘腔走！
懂不懂？”
轩辕铁柱郑重地双手接过那薄薄的“水晶板”（手机），入手冰凉光滑。
他学着张大强的样子戳了戳屏幕，手机突然发出一个甜腻柔媚的女声：“骑手小哥哥，请尽快上线接单哦~么么哒！”
“何方妖孽？！”
轩辕铁柱浑身汗毛倒竖，如临大敌，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那“妖物”竟能在他手中发声蛊惑人心！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下旁边电驴上挂着的充电线，灌注全身劲力，手腕一抖，充电线如同灵蛇出洞，“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缠住半空中下坠的手机，再一抖腕，手机稳稳落回掌心！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沙场悍将的凌厉。
巷口围观的几个骑手都看傻了，张大强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我…***…”张大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那充电线，“你…你刚才…那是啥？”
“捆妖索！”
轩辕铁柱神情肃穆，警惕地盯着手中沉默的手机，“此物己被在下暂时封印！
站长放心，定不教妖物惑乱此间！”
张大强嘴角抽搐，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咆哮：“…***武侠片看多了吧！
那是导航！
导航语音！
算了…路考！
给老子骑一圈！
别撞墙！”
路考开始。
轩辕铁柱跨上电驴，姿势如同驾驭烈马，腰背挺首，双腿微夹。
扭动把手，电驴猛地蹿了出去！
他起初有些不稳，但很快找到平衡，竟在狭窄坑洼的巷子里将电驴骑出了策马奔腾的气势！
眼看就要顺利通过，巷口突然窜出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电驴速度不慢，眼看就要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轩辕铁柱眼中精光一闪，左脚猛蹬车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上腾跃！
同时右手一提车把，百十斤重的电驴竟被他单手带得前轮离地！
整个人如同苍鹰般凌空掠过那只吓呆的流浪狗，稳稳落在前方空地上，电驴前轮也“哐当”一声砸回地面。
死寂。
巷子里只剩下电驴电机微弱的嗡鸣和流浪狗夹着尾巴逃走的呜咽声。
张大强和几个骑手像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从车顶飘然落地的身影。
阳光斜斜照进小巷，勾勒出他破烂蟒袍下依旧挺拔如松的轮廓，脸上沾着污迹，眼神却锐利得惊人。
“好…好家伙…”半晌，一个老骑手喃喃道，“这他妈是送外卖还是拍《卧虎藏龙》？”
张大强猛地回过神，几步冲上前，绕着轩辕铁柱和电驴转了两圈，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流浪狗，最后目光死死盯在轩辕铁柱脸上，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动：“艹！
行！
你小子行！
老子这破站，今天算是捡到宝了！”
他一把从旁边衣架上扯下一件崭新的、印着巨大“饿死了么”Logo和“城西三号站”字样的明黄色冲锋衣外套，不由分说地塞进轩辕铁柱怀里，又拿起一个同色系的头盔扣在他头上，动作粗鲁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热情。
“穿上！
以后你就是咱‘饿死了么’的人了！”
张大强用力拍了拍轩辕铁柱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记住！
管住你那套神神叨叨！
顾客就是玉皇大帝！
差评就是砍头圣旨！
送单要快！
态度要好！
不然，别说月入万钱，西北风都没得喝！
懂？”
轩辕铁柱低头看着怀中这身刺眼的明黄色“战袍”，触手是廉价化纤的粗糙感。
头盔箍在头上，闷热而沉重。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沾着污迹的头盔面罩，望向小巷尽头车水马龙的喧嚣街道。
那条路，不再通向金銮殿，而是通往一个名为“牛马”的未知战场。
他深吸一口气，将带着浓重汗味和油墨味的黄色战袍，用力披在了沾满垃圾馊水的蟒袍之外。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栋现代化写字楼的顶层。
独立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升朝阳渲染的金色云海。
苏晚晴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衬得她气质干练清冷。
她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点开公司内部的人事管理系统。
“新入职骑手信息待审核”的提示在屏幕上闪烁。
她点开列表，鼠标滑动，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和附带照片的档案。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列表最下方，一个名字显得格外突兀：（轩辕铁柱）。
没有照片。
证件类型一栏写着：“深山遗民，户籍证件因山火遗失，正在补办。”
紧急联系人：刘翠花（姑母），后面是一个城中村的座机号码。
苏晚晴纤细的眉梢微微蹙起。
没有照片？
深山遗民？
户籍遗失？
这种漏洞百出的信息，是如何通过初步筛选的？
她移动鼠标，点开了“轩辕铁柱”名字后的详细资料链接。
屏幕中央，缓缓加载出一个空白的照片框，下方是简短的文字信息，透着一种生硬的敷衍。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落在那个刺眼的“无照片”提示上，若有所思。
窗外，金色的阳光漫过云层，却无法驱散她眼底悄然升起的一丝疑虑。
这个叫“轩辕铁柱”的人，像一片突兀的阴影，落在了她井井有条的系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