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醉酒时打我,清醒时道歉。我花了二十年才明白……有些爱像坏掉的灯泡,忽明忽暗。
1.生日我人生中第一个清晰的记忆,是五岁生日那天的阳光。清晨六点,
阳光像融化的金子,从窗帘缝隙里流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我睁开眼睛时,
父亲已经站在床边,身上没有熟悉的酒臭味,只有淡淡的香皂气息。他的胡茬刮得很干净,
下巴泛着青色,眼睛明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满丫头,生日快乐。"他笑着捏我的脸,
粗糙的指腹蹭得我发痒。我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妈妈罕见地给我扎了两个小辫子,
而不是平常随手绑的马尾。她甚至从抽屉深处找出两个红色蝴蝶结,小心地系在我的辫梢。
我屏住呼吸,生怕一动就会破坏这难得的温柔。"别动。"妈妈轻声说,手指在我发间穿梭,
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我透过镜子看见她抿着嘴唇,鼻尖上凝着一颗小小的汗珠。
动物园里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父亲让我骑在他肩上,我伸手就能摸到低垂的树叶,
叶脉在我掌心留下细密的纹路。他给我买了粉色的棉花糖,蓬松得像一朵云,
甜得粘住了我的门牙。"老板,再来一个!"他对小贩喊道,
声音洪亮得让周围人都回头看我们,"我闺女今天生日,得吃个够!"企鹅馆里凉意逼人。
玻璃展柜上凝结着水珠,我趴在玻璃上看企鹅摇摇摆摆地走路,鼻尖抵在冰冷的表面上。
父亲突然蹲下来,用他的大手包住我冻得发红的小手。"看那边,"他指着最大的那只企鹅,
"它像不像隔壁王爷爷?"我笑得前仰后合,因为那只企鹅确实挺着圆滚滚的肚子,
走路时左右摇摆的样子像极了总在巷口下棋的王爷爷。一位好心的阿姨帮我们拍了全家福,
照片里的我笑得露出了缺掉的门牙,父亲的掌心温暖地贴在我肩上。
"我们小满要永远这么开心。"回家的路上,父亲蹲下来平视着我说。
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可夜晚降临时,
啤酒瓶碰撞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清脆得像某种警钟。我躲在被窝里,
数着"砰"、"砰"的声响,就像数着即将到来的厄运。数到第七声,卧室门被猛地踹开。
父亲的身影填满了门框,黑暗中我只能看清他充血的眼睛,泛着可怕的红光。
酒精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比白天的香皂气息浓烈一百倍。"赔钱货!老子辛苦赚钱,
你就知道要这要那!"皮带抽下来的瞬间,我本能地蜷缩成一团。
***辣的疼痛让我咬住了嘴唇,却还是漏出一声呜咽。余光里,我看见母亲站在门口,
手里还端着给父亲准备的醒酒汤。她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痕迹。"你爸工作压力大,你要体谅。"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我抱着膝盖坐在月光里,看着床头拴着的熊猫气球。
它随着我的抽泣轻轻晃动,就像白天父亲肩膀上的我一样。睡衣下的皮肤***辣地疼,
但我没有勇气掀开查看。第二天清晨,
我在书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和两颗大白兔奶糖。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错了"。2.裂缝三年级期中考试,我拿了全班第一。
放学时,父亲罕见地出现在校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奶油蛋糕。
他穿着那件很少穿的藏蓝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我闺女真聪明!"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到头皮,
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回家的路上,他破天荒地问我学校的事。我兴奋地说着班上的趣事,
生怕这段对话会突然结束。经过小卖部时,他给我买了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
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晚饭后,他甚至还检查了我的作业,
用铅笔在我不太会做的数学题旁画了示意图。他的字迹很重,笔尖几乎划破纸张,
但解题步骤清晰得让我惊讶。"这里,画个辅助线就明白了。"他指着题目说,
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我偷偷瞄他的侧脸,发现他眼角的皱纹比上次注意时更深了,
鬓角也多了几根白发。但此刻的他,专注得像个真正的父亲。深夜,
我又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客厅里,父亲把剩下的蛋糕砸在墙上,
奶油像融化的雪一样顺着墙壁滑落。"书呆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他的吼声震得窗户都在颤动。母亲把我推进卧室:"别理他,他喝多了。
"我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摔东西的声音。第二天清晨,
我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擦墙上的奶油痕迹,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看到我时欲言又止。
这种反复无常的爱比纯粹的暴力更让人困惑。我开始学会观察:父亲回家时,
我先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母亲叹气时,我就安静地缩在角落写作业,尽量不发出声音。
有一次,父亲酒醒后带我去公园放风筝。春风和煦,风筝在蓝天中变成一个小点,
他握着我的手教我怎么放线。"风筝就像孩子,"他突然说,"线放得太松会飞走,
拉得太紧又会断。"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那一刻,他的眼神温柔得让我鼻子发酸。
可当晚,他又醉醺醺地踹开我的房门,骂我浪费他的钱买风筝。我缩在墙角,
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风筝骨架,突然明白了白天的比喻。3.影子上初中后,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校园的走廊总是很吵,
笑声、打闹声、书本拍在桌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水。我安静地穿过这些声音,
像一条鱼划过喧闹的浪花。我的座位在窗边,阳光好的时候,
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那么薄,那么淡,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没有人欺负我,
但也没有人真正看见我。课间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享零食,
讨论昨晚的电视剧。我坐在座位上,假装专注地看书,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他们的笑声。
语文老师布置《我的家庭》这篇作文时,我的钢笔在纸上悬了很久。
墨水聚成一颗黑色的泪滴,最终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我写了又划掉,划掉又重写,
最后交上去的只有短短几行字:"我的爸爸有时候会带我去公园,有时候会发脾气。
我的妈妈很忙,但她会给我做好吃的蛋炒饭。"字迹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似的。第二天,
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写得这么短,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安妮日记》,
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旧了。"有些情绪,写出来会好受一点。"她的声音很轻,
手指抚过书脊时,我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微光。我接过书,
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阵酸涩。我抱着书跑进厕所,
锁上隔间的门,把脸埋进那本书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眼泪的咸涩,
我第一次允许自己哭出声来。4.破碎高三的家长会通知单在我的书包里躺了三天。
我每天都会把它拿出来看一遍,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我的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通知单上印着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是某种隐秘的承诺。
"这次真的戒酒了。"父亲说这话时正在熨烫那件蓝衬衫。蒸汽从熨斗底下冒出来,
氤氲了他的侧脸,让那道年轻时打架留下的疤痕变得模糊不清。
"爸爸一定去参加你的家长会。"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刚洗好的苹果。
水珠顺着我的手腕滑进袖口,凉得让我打了个哆嗦。母亲在灶台前炒菜,
油锅的噼啪声盖过了我的呼吸声。"嗯。"我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把苹果放在茶几上。
转身时,我看见父亲把熨好的衬衫小心地挂在了门后,衣领挺括得像刀片。家长会那天早晨,
父亲穿上了那件蓝衬衫,还站在镜子前问我:"怎么样?"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