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典籍上找不到,是黑进来的异乡人。”
茯苓城数一数二的老捕快,李步仔细地勘察着周围的一切,旁边那个一同合作了三十多年的老伙计,陈祖胜正在收殓尸骸,采集着周围一切可疑的证据。
“异乡人啊,这可不太好搞了。”
“以前的那些倒也罢了,这位的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是麻烦。”
陈祖胜的声音压的很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交谈着。
“你有眉目了?
老陈?”
“看看这个。”
“这是?!”
李步的声音一阵颤抖,连忙扫了眼周围封锁现场的城卫。
“你确定这东西不是仿制的?”
“那是自然,我当年虽说没有那命数,进不了仙门修行,可是那位鹤发童颜的大能还是给我留下了一本典籍,里面记载了不少的仙门常识,还有些杂耍的小把戏,我自然是不会认错的。”
只见那东西是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小令牌,上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徽印,似乎是一个古代的“秦”字。
“快收起来,这事非同小可,我得速速上报到城主大人那里。”
与此同时,刚从人挤人的城南百货坊市逃出来的陆浮生,此刻是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人挤人。
不知是哪家的戏子在市场打了个台子,下面的女子都快跟厕所里的肥蛆那般,挤得是水泄不通,差点把他葬送在那里。
要不是孙安然那小子三下五除二的买到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他就快按捺不住手中的刀剑。
“今夜有变,恐怕不同去那朱家乐。”
记得那小子之前是这么说的,陆浮生摇了摇头,搞不懂这个小伙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说没?
朱家那块又出现死尸了,这次是个男的。”
“可不是,现在那片都被封锁了。
朱家大老爷贵为百督头,平日里招惹了不少城中权贵,恐怕……住口!
不想活了?
让那些大家族听到,明天躺在大街上的就是你我。”
两个年轻人小声的在街角嘟囔,这一切被路过的陆浮生听了个一清二楚。
“难道只是杀鸡儆猴,才做了那翻手笔?”
男人望向朱家的方向,瞳孔里照映出一层黑雾光罩。
这便是他为何非要跟上孙安然,这小子恐怕己经被女色迷了心智,万一落入他人的陷阱,岂不是自己一手造成?
陆浮生不怕什么因果,但很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
再有一因,便是他向来厌恶那些邪修,草菅人命,食人血肉,只为满足一己私利。
起因便在当年,他从师尊口中确认了芊儿的死因,除了脖颈上的窒息伤,剩下的竟然是被人崩碎三魂七魄,经历了无尽苦痛身亡,自那天起,他就在她的墓前发誓,只要见到一个邪修,必叫他有来无回,葬送他手。
“这位兄弟,前面不能去了。”
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过往的陆浮生突然被拦住,是一个身着蓝灰色金属甲胄的年轻城卫,看上去年龄不过十五六,手中的刀刃比他还高半头,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可能是甲胄过于沉重所致。
“抱歉抱歉。”
刚刚再次靠近了朱家大宅,那股熟悉的冰冷气息再次涌入心头。
这次可是正午时分,阳气至盛时刻,竟然能感觉到一股森然刺骨的寒意,这无疑证明了一点,朱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不论是他们主动布下这种阴灵阵,还是被人设计谋害也罢,肯定是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然而,从那天跟孙安然一起买了些女子喜爱的物件后,他就仿佛从世上彻底消失一般。
首至半个月后,孙安然再次现身,找到了陆浮生下榻的来福客栈。
“恩公!
快来快来,跟我去俺们孙家坐一坐。”
“你小子,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不是说好了要退婚吗?”
“嘿嘿嘿,此一时,彼一时。
我不是之前逃出去了吗?
后来回到孙家,就跟老爹老妈说,是恩公你把我劝了回去,他们现在也把你当恩公了。”
“半个月,你就搞定了这点事?”
“嘻嘻,我还去朱姑娘那里了。”
“你!
不是跟你说了,要提前跟我说,你我二人同行。”
陆浮生没想到这小子为了追妹子,居然如此冒险,“等等!
不对,我也去过那里几次,怎么没有撞到你?”
“暗幕斗篷,披上就看不见了。
只要我把这东西一披,就能遮住我跟如意姑娘了。”
孙安然似乎对于自己的绝顶智慧,感觉到万分自豪。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拽住了陆浮生的脖领子,“你你你,你半夜去找朱姑娘做什么??!
难不成你也对她……,我,我要跟你决斗,我赢了,你就不许再去见她!
听到没??”
“停停停,我对女人没兴趣。”
“那还好。
不对!
你离我远点!”
孙安然不断向后退去,险些从二楼围栏上掉下去。
陆浮生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回一拽,好巧不巧就首接栽进他的怀里。
“啊啊啊!
膈应死了,我后悔请你到我们孙家做客了。”
陆浮生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他甩在地上,力道之大让地板都颤了几颤。
“哎哟!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手能不能有点轻重,感觉我的腿都快要断了。”
“说吧,去你们孙家做什么?”
“不太清楚,不过看老爹老妈的样子,应该是想让你做回媒人,到朱家去提亲。
你是不知道,我老妈是个内向型人格,到了陌生人多的地方说话就结巴,老爹那家伙说话没五没六,之前跟人家朱家说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闻鸡起舞,挑灯夜读,温文尔雅,武艺非凡。”
孙安然复述着老爹对自己的赞叹之词,脸皮都开始发烫,红的像个猴***一样。
“你这小子也会害羞?”
“老爹他吹的太过了,不然老妈也不会想让你来说媒。”
“行!”
半个小时后“这位就是恩公大人?
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犹如那天上的星宿神祇降世,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家安然能有您这样的恩人,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孙兴霸拍了拍陆浮生的后背,隐隐用了两分力气。
男人感受着孙兴霸手掌上的内劲,倒也没有让着的意思。
体内的灵气运转,迅速附着在脊背之上,淡淡的蓝色微光缓缓流动,居然拍出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哈哈哈,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我也就放心了。”
“老爹,你对我恩公做了什么?
他怎么冒蓝光了?”
孙安然有些好奇的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恩人,他还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过修行者,最多是远远得看到飞剑掠过后留下的扭曲白云。
“倒是我冒昧了。
鄙人茯苓城,百夫长,孙兴霸。
这位是我内人,刚才多有冒犯,我先干为敬。”
孙兴霸抄起一个人脸大小的大瓷碗,痛饮干净其中的酒水。
“你!
就是想喝酒,再喝晚上不让你进里屋了。”
孙夫人的年龄三十出头,皮肤保养的很好,基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容貌中等偏下,眉宇之间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慈祥。
“诶哟哟,我的好夫人,就这一碗好不好,今天恩人能赏脸光临咱们孙家,那可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你就那几个词,能不能换个新的?”
看着夫人有些生气,孙兴霸也不忌讳外人,首接就啄了一口,惹得内人满脸燥红,不好意思的跑回了里屋。
“不许多喝!
晚上还有你的事呢?”
“呼,可算把她糊弄走了。”
孙兴霸倒了两碗酒,看了眼儿子。
“老爹,我可不喝酒,你跟恩公两个对饮吧。”
年轻人看着两个人在那里你来我往,感觉有些乏味无聊,推脱说是困乏了,就走出了客厅。
酒过几巡,孙兴霸的脸色如常,没有半点醉意,对面的陆浮生同样是面不改色。
孙兴霸痛饮一大碗,翻过酒碗,里面没有一滴。
陆浮生揭开酒坛泥封,仰头一饮而尽,咕噜咕噜的全部咽下,翻倒酒坛口向下,里面没有一滴流出。
“恩公,好酒量!”
“承让,承让。”
看着陆浮生手放在一坛八十年茯苓王酒泥封之上,揭开,仰头,痛饮,示意里面空无一物。
孙兴霸原本还笑眯眯的眼角渐渐开始抽痛,身体几度都要站起身阻拦,还是本能的压制住这种“小家子气的心态”,脸上还是挤出了快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咱们聊聊,先别喝酒了。”
“我还以为孙家主很喜欢喝酒呢?”
陆浮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掌还是没打开那坛年份更高的茯苓王。
“去窗户那边吹吹风。”
孙兴霸这是真的怕了,万一这小哥再开几坛酒,那他哭都没底哭去。
“正有此意。”
两人走到大厅的窗边,迎面吹来深秋的风,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隐约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朱家。
“你听那小子说了吧。”
“他说了。”
“我跟他娘这些年不容易,这茯苓城也不很太平。
孙家下任家主说白了,也不过是这座城里的蝼蚁罢了。”
孙兴霸看着陆浮生的眼睛,瞳孔里满是无奈与不由己。
“朱家的家主,朱武昔年跟我有旧交,这门亲事是早早就许下的。
只是朱如意是他亡妻留给他的宝,他必定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这个媒人最好是一个外人。”
“那就非得朱如意不娶吗?”
陆浮生眼角扫到窗外,看到一个淡淡的黑影透了过来。
通,窗台上的花盆落下,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
“谁?”
孙兴霸就要探出头,被陆浮生拦了下来。
“一只胆小的小猫罢了。”
“真的吗?
为何我感受到一股气息?”
“孙家主恐怕是喝的有些多了。”
“是吗?”
孙兴霸揉了揉脑袋,确实有些昏昏沉沉,只能在自己腿上狠狠捏了一下,这才提起了些精神。
“还请恩公成全。”
“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孙兴霸看了眼后堂,对着陆浮生打了个手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哦!
我懂了,那就难怪了。”
“那我刚才说的事?”
“自当是竭尽所能,不过话不说满,恐怕朱家家主听到是你来提亲,心里己经有了打算。”
“不碍事,不碍事,他那边很好处理,哦不,我们是老朋友,都在我孙兴霸的计划之中。”
陆浮生没想到孙家跟朱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就在他己经放弃打探有关朱家的一切时,孙兴霸自己却开了口。
“就是这几年,朱武这家伙的行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到时候若真的没有下文,恩公也不必自责。”
“可有什么诡异之处?”
“他,他的言行少了几分人气,而且……而且什么?”
“而且,每隔三年的那个秋天,整个茯苓城都会连死十人。”
“生死循环,这不是很是常见?”
陆浮生试着套出更多,言语中表现出并不是那么相信其中会有古怪。
“不是那样的,那些死人都以朱宅向外分散,正好可以拼成一个“死”字。”
陆浮生的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就是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为何要费尽心机设计这种恶毒的死灵阵?
“不知恩公,可否泄露师承何处?”
“百叶山,一个无名之地。”
“那可能是恩公修行尚浅,不知晓这些邪阵的可怕之处,我曾特意查过,说这东西只需施展六次,就能炼化出暴恐凶物,到时候必然是一片生灵涂炭。”
“你想让我做什么?”
“若是,若是朱家真是罪魁祸首,还请恩公亲自动手,了解他的恶性,保我们茯苓城的平安。”
“我的好处呢?”
“这,我这些年的私房钱不多,只有这三十两白银,就全部托付给恩公了。”
“钱还不急着收,现在有一更严重的大问题。”
陆浮生看着远处即将消失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什么事?”
“你的宝贝儿子己经跑出去,给朱家报信去了。”
“靠!
早知道就把他打晕,在聊这些的。”
孙兴霸顶着满身酒气,化作一只离弦之箭,向着孙府之外冲了出去,只留下陆浮生一个人站在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慢慢转身,靠坐在窗边之上,望着空荡荡的孙家大厅。
“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