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儿臣愿赴燕国和亲,求父皇成全!”御座之上,皇帝神色复杂,终是长叹一声。
“书儿,是朕无能,强敌压境,国难当头,竟要委屈你远嫁异邦。”“你是大梁的好公主,
终是朕亏欠了你,和亲之事,便依你所请!”二公主顾清书心中巨石轰然落地。
燕国铁骑连破十二城,大梁已无还手之力,和亲成了唯一的活路。使臣七日后便至,
和亲人选却悬而未决。顾清书自请和亲,正解了皇室燃眉之急。她正要告退,
皇帝却叫住了她。“这几日好生准备,此去山高水远,恐难再归。你与问之向来亲厚,
临行前,莫忘了当面道别,谢他多年照拂之恩。”‘问之’二字入耳,顾清书浑身一颤,
低声应下便匆忙离去。顾问之,她的王叔,长她十岁。幼时,因生母貌美被斥为妖妃。
母亲死后,顾清书在深宫受尽白眼欺凌,步履维艰。是顾问之多年庇护,才让她得以喘息。
五岁那年,万邦来朝。各国使臣在前殿宴饮,她被异国公主王子堵在角落,逼她学狗叫,
钻胯下。是顾问之厉声喝退众人,将她打横抱起,救她于水火。十二岁,顾清书初潮忽至,
血染学堂座椅。皇子公主们尖声讥笑,骂她母女皆染脏病,不得善终。是顾问之路过,
脱下外袍覆在她身上,掩去那不堪。十五岁及笄,众人贺礼尽是些破铜烂铁。唯有顾问之,
将南疆进贡的绝品紫蚕锦,裁成衣裙赠予她。顾清书视他为救赎,痴缠着竟对王叔动了春心。
及笄那夜,她穿上他赠的紫裙,向他袒露心意。顾问之震怒不已。“顾清书!我是你王叔,
你怎敢如此悖逆人伦!!”“王叔,我心悦你,何惧世俗礼法!”他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只余一句冰冷命令。“你年幼无知,错把依赖当情爱!今日之言本王权当未闻!禁足十日,
好好自省!”顾清书不肯死心,既说他不明心意,那便年年告白,直至他懂为止。年年如此,
从未想过放弃。直到今日,她十九岁生辰。宫人皆在猜测,顾问之会送二公主何等稀世珍宝。
不久前三公主生辰,驸马赠了一座纯金盆景。顾问之自然要送顾清书更好的。听见宫人见礼,
顾清书含笑转身,“王叔”二字尚未出口,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臂弯中揽着一女子走近,
那人顾清书认得。顾问之名义上的未婚妻。一月前,
因贪污赈灾银两该被满门抄斩的宋家独女,宋知叶!顾清书指着宋知叶,指尖发颤:“王叔,
她为何在此?”他将宋知叶搂得更紧,语气轻描淡写。“七日后本王与叶儿大婚,她不在此,
应在何处?”大婚?与一个罪臣之女?“为何……?”她声音哽咽。
顾问之反问:“叶儿是本王未婚妻,娶她,不是天经地义?”顾清书如坠冰窟,
浑身血液冻结。宋知叶将一枚喜糖塞入她掌心,笑意盈盈。“大婚那日,公主定要来观礼。
问之待你这侄女何等亲厚,旁人都看在眼里呢!”顾清书无助地望向顾问之,
却听他道:“你是本王的侄女,自然该邀你。”侄女……原来只是侄女。
她再顾不得满殿讥诮目光,落荒而逃,泪水无声滑落。既然王叔不要她,
她便去那苦寒燕国和亲。从此,斩断这痴心妄想!第二章回宫路上,
失魂落魄竟走到了王叔寝殿。驻足殿前,过往点滴汹涌而来。顾问之不近女色,
宫中甚至不设侍女,唯她能自由出入此殿。想到他亦会将宋知叶带回此间,心中绞痛难当。
一时间,顾清书竟连路过此处的勇气都已丧失。她慌忙转身欲绕行,
却迎面撞上顾问之与宋知叶。下意识唤了声“王叔”,却只换来他冷眼一瞥:“慌慌张张,
成何体统!”宋知叶掩唇轻笑:“问之莫恼,许是公主有急事寻你呢。
”顾问之声色俱厉:“她能有何急事?不过又是些僭越妄念!”两人目光如针,
刺得顾清书遍体生寒,顾不上行礼,仓惶逃离。望着她踉跄背影,
顾问之眸光微不可察地一沉。回到自己宫中,目之所及,皆是顾问之所赠旧物。
他亲手扎的纸鸢、绘的宫灯、雕的玉簪……此刻件件刺目锥心。既然他不要她,
何须再留这些念想!顾清书将所有礼物狠狠摔在地上,翻出剪刀。正要毁去那条紫蚕锦裙,
身后骤然响起寒冰般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剪刀应声落地,她惊恐回头,
慌忙将裙子藏于身后。裙角外露,顾问之目光一凝:“这是本王送你的及笄礼,
你拿剪刀意欲何为?”顾清书支吾道:“我、我长大了,裙子不合身,
想改改……”话音未落,宋知叶已闯了进来,故作讶异:“哎呀!这些都是问之送的!
公主都不要了吗?”顾问之瞥见满地狼藉,脸色骤沉。
顾清书挡在二人视线之间:“此乃本宫寝殿,处置何物,难道还需向王叔禀告?
”顾问之拂袖转身,冷声撂下一句:“随你。”宋知叶伸手抚上那华美裙摆,
娇声道:“这紫蚕锦的衣裳,妾身从未穿过呢,公主能否借我一日?
”顾清书斩钉截铁:“不能!”这是王叔赠她的及笄之礼,即便舍弃,也绝不容外人染指!
宋知叶转而攀上顾问之手臂,娇嗔摇晃。“问之,紫蚕锦天下无双,我也想试试。
这衣裳原是你送的,公主最听你话,你就替我说句软话嘛!”顾清书满眼哀求看向顾问之,
他却眼都不抬,命令道:“给叶儿。”顾清书如遭雷击,几乎窒息。
这是王叔送她的及笄之礼,他怎能如此随意予人!宋知叶挑眉,得意笑道:“公主,
你就让给姐姐吧!”她咬紧牙关,不肯松口:“绝不!”宋知叶摇着顾问之的胳膊,
满面委屈。他不耐烦地一把夺过裙子,塞到宋知叶手中。顾清书被他大力拽倒在地,
难以置信:“王叔!你竟为一个罪女如此折辱于我?!”王叔声冷如雪:“不过一件衣裳,
叶儿想要,就该给她。”“不止衣裳,她想要的一切,本王都会给她,你明白吗?
”顾清书唇瓣咬出血痕,指甲深嵌掌心,浑然不觉。僵持间,宋知叶换好裙子出来,
挑衅般抱怨。“什么紫蚕锦,不过如此,我不喜欢,还给你吧。”顾清书不接,
死死瞪着顾问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脏了的东西,我不要。”既指衣裳,亦指人心。
顾问之怒从心起,一把抓过裙子狠狠掷出!“顾清书!谁教的你如此目无尊长!
”“嗤啦——”火光乍起,裙子被他扔在烛火上,瞬间燃起烈焰,化为灰烬。三人皆是一怔。
灰烬飘落顾清书满是血痕的掌心,她掩面失声痛哭。
顾问之亲手焚毁了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牵绊!第三章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消逝无踪。
顾问之扔下一句“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便揽着宋知叶离去。留顾清书跪在灰烬旁,
哭至声嘶力竭。不知枯坐了多久,她对着满地狼藉心如死灰。“公主?
”伴读杜小姐焦急寻来,见到满地物件,松了口气。“宫人到处寻你不见,
原是回宫睹物思人了。”“今日是你生辰,王爷却借你名头向那罪女下婚书,着实过分了些。
”顾清书唇角勾起一抹惨笑。今日是她生辰,顾问之送她的大礼,竟是他要成婚。
当真是别出心裁。杜小姐未察她神色,兀自感叹。“这是七彩琉璃盏?
王爷当年与西域使者比武一整日才赢来的珍宝,竟被你拿来点蜡烛?”“这比翼鸳鸯佩,
是两年前燕国使臣求亲时,王爷盛怒之下赶走使臣后送你的吧?当真栩栩如生。
”她每说一件,顾清书的心便冷一分。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可那个为她做尽这一切的王叔,如今满心满眼只有宋知叶。“还有这簪子!
那年大公主为争此物,将你推入冰湖!王爷跳下去救你,你上岸后他力竭溺水,
昏迷三日才醒,险些丧命!”杜小姐语气唏嘘,又劝慰道:“你莫要气恼,
整个上京谁人不知,你是王爷豁出性命也要护住的人。”“宋知叶是罪臣之女,
王爷与她有婚约在身,不娶便要被天下人诟病薄情寡义,实属无奈之举。
”顾清书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若在从前,她或许会感动。可如今,只觉无比讽刺!
若顾问之真是被迫娶宋知叶,何必如此维护,丝毫不顾她的感受?他分明是真心,
爱着宋知叶……“这次王爷大婚,请柬三日前就已广发,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
排场极大。”请柬?什么请柬?杜小姐还在絮叨,顾清书却已听不见。
三日前他的婚讯便已昭告天下,唯独瞒着她一人。顾清书心中苦涩翻涌,在他心中,
自己究竟算什么?罢了,总归她要离开。顾问之做什么,与她何干?离开前,
她只想与他郑重道别。并将这条命,还他一次。翌日。顾清书寻到顾问之,欲告知和亲之事。
尚未见人,便听见宋知叶银铃般的笑声。他正握着宋知叶的双手,陪她放风筝。
那风筝的样式,赫然是他曾为顾清书亲手扎制的蝴蝶!“问之,你做的风筝果然飞得最高!
你怎知我独爱蝴蝶?”顾问之满目和煦望向她:“你的喜好,本王岂能不放在心上?
”顾清书如遭雷击,脚下如灌铅般动弹不得。难怪!她历来喜欢的都是燕子纸鸢。
顾问之却只送她蝴蝶,原来喜欢蝴蝶的,另有其人!顾清书僵立雪中,麻木地看着两人嬉闹。
王叔推着宋知叶荡秋千,又取冰水为她泡花茶。那秋千是为她所建,花茶是她亲手晾晒。
从前,这些事顾问之只愿陪她做。如今,顾清书再也不是他心尖上的唯一。寒风凛冽,
她冻得微微发颤。向来畏寒的顾问之咳嗽两声,却只是唤来宫人添衣。
他竟愿陪宋知叶在这冰天雪地里胡闹。若换作是她,王叔只会斥她任性妄为。
顾清书唇角扯出一抹惨淡的弧度,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不过是他用来练习如何讨好宋知叶的“玩物”!第四章顾清书躲在廊柱后,
将两人一整日的亲密尽收眼底。直至暮雪纷飞,顾问之才将宋知叶打横抱起,步入暖阁。
很快,里面传出不堪入耳的声响。“问之……轻些,
这还是白日呢……”顾问之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浓重欲念:“便是要白日,好让人知晓,
你是如何勾引本王的……”顾清书踉跄奔回自己宫中,途中摔了数次,掌心膝盖尽数磨破,
鲜血淋漓。宫人见状欲搀扶处理伤口,全被她推开。“拿酒来!快去!”宫人不敢违抗,
取来烈酒,她便闷在屋中,一杯接一杯灌下。“既不爱我,为何待我好,叫我生出妄念?
”“他国求亲,你不允我嫁,还赠我鸳鸯佩……你不知鸳鸯寓意吗?
”“为何你的婚讯独独瞒我一人?顾问之,为什么!”十壶烈酒见底,顾清书神志涣散,
哭倒在地,满面泪痕交错。恍惚中,似见顾问之疾步而来。她挣扎起身,欲扑入那熟悉怀抱,
渴盼他如从前般轻抚她发顶,柔声安抚。扑至近前,才发现是幻影。转身,
又见顾问之在身后朝她张开双臂,低语诱哄。“书儿,来,到王叔这里来。
”顾清书不管不顾再次扑去,却脚下一软,重重摔在冰冷地面。宫人惊恐道:“公主,
王爷不在此处!您醉了!”话音落,眼前幻影彻底消散。宫人上前搀扶,
顾清书一把掀翻桌案,声嘶力竭:“滚!都给我滚!”众人皆被赶出,她蜷缩在墙角,
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时,被各国王室子弟堵在角落欺凌的绝望。只是这一次,
再无人会来救她。顾问之被宫人寻来时,顾清书已蜷在地上昏睡过去。他眸光微动,
终是上前。他知晓顾清书反常缘由。白日里,她躲在暗处,笨拙地偷窥了他一整日。那模样,
想装作不知都难。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纵然行事荒唐悖逆,终究是他的侄女!
见她如此作践自己,心中终究不忍。“书儿,地上寒凉,起来。”顾清书悠悠转醒,
见到顾问之,只当又是梦境。“王叔?不……定是幻觉,王叔怎会来看我……”他闻言,
脚步微顿。“可即便是幻影能见到王叔,书儿也欢喜……”她忍不住抬手抚上顾问之的脸颊,
缓缓贴近。浓烈酒气中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异香。顾问之恍惚片刻,
竟俯身吻上了她的唇。起初只是浅尝辄止。顾清书醉得迷糊,毫无回应。
顾问之却按住她后脑,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呼吸不畅令顾清书从醉意中惊醒。王叔?!
她浑身剧震,立刻就要推开,却不知为何全身绵软无力。他面颊绯红,情动明显,
双手甚至不安分地向下探去,伸向她裙底。顾清书惊恐万状,竭力推拒,
然女子之力如何敌得过男子。王叔动作越发凶猛,即将突破最后防线。顾清书急得落泪,
扬手狠狠扇在他脸上。“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顾问之被打得偏过头去,眼中迷乱渐退。
她慌忙拢紧破碎衣衫退至墙边,厉声质问。“王叔!你既无心于我,为何要做这等事!
”第五章顾问之看清眼前情景,神智瞬间清明,忆起那缕异香。他眸光森寒,
厉声斥道:“顾清书!你竟如此下作,为勾引本王不惜下药?!”见他眼中尽是失望鄙夷,
顾清书如坠冰窟。下药?“你简直与你那妖妃生母一般,尽是祸乱宫闱的贱人!
”此言犹如淬毒利刃,狠狠扎进顾清书心口。她此生所有苦难,
皆源于世人强加于母妃的“妖妃”罪名。顾问之分明知晓,这是烙在她骨血里的伤疤。
可如今,这话竟从他口中说出!原来他与旁人无异,皆视她为妖女、灾星!殿门砰然被推开,
宋知叶震惊的声音响起。“公主!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她眼眶含泪,
声音哽咽颤抖:“你们可是叔侄!怎能行此有违伦常之事?!”顾问之瞬间撇清,
冰冷道:“是她!是她于香炉中下药勾引本王!”顾清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我没有!
分明是王叔你……”“住口!孰是孰非,请太医一验便知!
”宋知叶方才的尖叫早已惊动宫人。太医很快被请来,于香炉灰烬中验出催情之药。
顾问之勃然大怒,一把掀翻香炉。“顾清书!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她茫然失措,
盯着那香灰不住摇头。她没有下药!她甚至不知他会来!这不是她做的!
顾问之却已认定是她所为,任她如何辩解,充耳不闻。
宋知叶语气沉痛:“公主尚未出阁便如此放浪,勾引王叔更是悖逆人伦!按礼法,
当沉塘溺毙!”“念在你公主之尊,只需赤足走过烧红的碳石路,再受荆棘鞭笞三十三,
或可洗刷污秽。”顾清书脸色惨白。受此酷刑,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行!我会死的!
”她本能地看向顾问之,哀声求助,“王叔救我……”顾问之漠然无视,
冷硬道:“便依叶儿所言。你的腌臜,莫要污了本王大婚吉日。”顾清书心如刀绞,
艰涩开口:“王叔……当真要如此绝情?”瞥见她眼底死寂,他仍冰冷下令。“你悖逆人伦,
罪该重惩!来人,行刑!”宫人上前捉拿,顾清书抬手挡开,“别碰我,我自己走。
”赤足踏上烧红的炭道,她绝望地最后望了顾问之一眼,抬脚踏下。
“滋——”皮肉焦灼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她咬紧牙关,口中血腥翻涌,硬是一声未吭。
走完整条炭路,双足糜烂血肉模糊,顾清书直直跪倒在地。宋知叶即刻命人将她拖上刑床,
荆棘鞭狠狠抽下!“啪!”一鞭下去,背上皮开肉绽。顾清书需受整整三十三鞭。
打到第十五鞭,她已气息奄奄。执刑宫人惶恐跪下:“王爷!不能再打了!公主会死的!
”顾问之面无表情:“继续打。死了,也是为皇室清理门户。
”顾清书指甲深深抠进刑床缝隙,鲜血淋漓。她吃力地睁开眼,看清那凉薄面容,
喉间溢出一声嗤笑。顾问之,你竟凉薄至此!既如此……愿你与宋知叶,永结同心,
生死不离!第六章刑毕,顾清书高烧昏迷整整三日,无人问津。太医皆被顾问之调至他宫中,
为受惊的宋知叶“诊治”。顾清书硬生生熬过三日,从鬼门关爬回。刚苏醒,
宫人便惊慌来报。“公主!不好了!宫外流言四起,说您下药勾引王爷,悖逆伦常!
百姓聚集宫门,请陛下废黜您公主之位,贬为庶民!”顾清书脑中轰然。此事如何传到宫外?
不及细想,她强撑着找到皇帝,询问和亲之事。“燕国那边得了消息,倒说不甚在意,
和亲照旧。”她心头微松,至少未误国事。皇帝神色无奈:“书儿,你怎如此糊涂!
”“为今之计,唯有请王叔出面澄清,否则谣言愈演愈烈,燕国恐生变故啊!
”顾清书意识混沌地走出金殿,寒风刺骨。她跪在顾问之殿外,
一遍遍叩门高喊:“侄女清书,求见王叔!”足足跪求五个时辰,冻得四肢僵硬,
背上伤口崩裂渗血。殿门才终于开启,宋知叶姿态高傲,“公主不必白费力气,
问之不会见你。”顾清书眼睫凝霜,唇无血色,“我要见他……”宋知叶蹲下身,
语气极尽羞辱。“公主若真想平息流言,便去宫外冰湖,为我折一枝冰霜花来。若办到,
流言自消。”顾清书猛地抬头,对上宋知叶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毒。冰湖水浅,无法行船,
欲折冰霜花,唯有涉水。女子湿身乃大不贞,天寒地冻,她又重伤未愈。
宋知叶既要毁她名节,更要毁她身体!“宋知叶,我与你无冤无仇,
为何定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宋知叶眼神瞬间怨毒刻骨:“无冤无仇?
”“凭什么你母亲是祸国妖妃,你却能锦衣玉食?而我父亲,不过贪了些银钱,
宋家竟遭满门抄斩!”“顾清书!这都是你们欠我的!”发泄完,她又恢复温婉模样,
“公主,选吧。”失贞与**,显然后者更甚。顾清书与宋知叶约定,次日为她摘花。翌日。
顾清书来到冰湖边,岸边已围满看客。宋知叶将消息散布全城,引众人前来围观顾清书出丑。
“公主,请吧。”她语带嘲讽。顾清书闭上眼,一步步踏入刺骨冰湖。寒意如针,
瞬间包裹全身,手脚冻得失去知觉。背上骤然一痛,竟有人朝她掷来石子。顾清书脚下一滑,
整个人栽入水中,浑身湿透。岸上辱骂声瞬间达到顶峰。“不知廉耻的贱蹄子!
身子都被人看光了,还有脸活着!”“千人骑万人跨的狐狸精!就该贬为庶人,充作官妓,
任人糟践!”顾清书冻得麻木,听着这些恶毒诅咒,心亦沉入冰底。她跌倒又爬起,
在冰湖中苦苦挣扎三个时辰,才折下那枝冰霜花。上岸后,
她小心翼翼将花递向宋知叶:“该你履行承诺了。”宋知叶噙着冷笑,指尖微动。“咔嚓!
”冰霜花在她手中轻易折断。顾清书呆立当场,如坠冰窖。宋知叶语声凉薄:“顾清书,
你的命,便如这枝头残花,我想碾碎,便碾碎!”“你猜,我会帮你吗?
”第七章宋知叶转身欲走,顾清书猛地拽住她手腕。“你骗我!”宋知叶顺势踉跄后退,
跌入顾问之怀中,捂脸啜泣。“问之!莫怪公主……她许是急了,听闻我想要冰霜花,
便折了假花胁迫我,逼我替她洗刷污名……”“你是我的夫君,她这般勾引你,我岂能不怨?
可她毕竟是公主……”顾清书百口莫辩:“分明是你……”见她浑身颤抖,
顾问之眼底掠过一丝疼惜,却被宋知叶一声“问之”打断。他回神,
怒斥顾清书:“身为皇室,竟如此无耻!自今日起,本王与你,恩断义绝!
”周遭唾骂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这等荡妇若是我女儿,早浸猪笼了!”“呸!什么公主!
分明是梁国之耻!”待众人骂罢,宋知叶假意劝道:“问之,莫说气话。两日后的大婚,
公主还需来观礼呢。”她俯身,盯着地上湿透狼狈的顾清书,冷笑:“公主,
可要赏脸啊……”顾清书再未听清后话,新伤旧痛齐发,体力耗尽,昏死过去。再醒来,
已是顾问之大婚前夜。明日燕国使臣便要抵京,她尚未与顾问之告别,更未备下贺礼。
念及贺礼,顾清书想起城外护国寺的同心锁。相传,
若能虔诚跪满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求得同心锁,定能护佑有情人白首不离。
她当即命人备马,夤夜出城,从山脚起,一阶一阶跪拜而上。到最后,双膝血肉模糊,
难以伸直。她终于跪满,为顾问之与宋知叶求得一枚崭新的同心锁。将属于他们的新锁挂好,
她取下另一枚早已锈迹斑斑的旧锁。这是她十五岁时,为自己与顾问之求的。那时偷懒,
未曾跪满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果然护不住她与王叔的缘。顾清书深吸一口气,
将旧锁奋力掷向山崖之外,迎风嘶喊。“如来佛祖在上!信女顾清书,
愿佛祖保佑顾问之余生安稳,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字字虔诚,字字泣血,
字字与她再无瓜葛。下山回京,正逢新人夫妻对拜。见她满身尘土地闯进喜堂,
顾问之立刻将宋知叶护在身后。满院护卫刀剑齐出,寒光凛凛指向她。顾清书咽下喉中苦涩,
一瘸一拐走近,将那枚崭新的同心锁奉上。“我跪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在护国寺求得此锁,
愿王爷与王妃永结同心,白首不离。”顾问之挥手将同心锁打落在地,
目光森冷:“二公主就拿这等寒酸之物充作贺礼?”“就是!王爷往年赠公主的生辰礼,
哪件不是稀世珍宝?”“二公主还不快滚!莫要污了王爷门楣!
”看着同心锁滚落尘土被踩踏,顾清书自嘲一笑。顾问之眉头紧锁,尚未发作,
一兵士神色仓惶冲入。“王爷!燕军突袭京城!”话音未落,顾清书颈间一凉,
已被冰冷刀锋挟持!燕国人破门而入,将顾清书与宋知叶一并劫持。
一道戏谑男声响起:“带个人质回燕国当通房丫头!王妃与公主,顾王爷,选一个吧!
”敌众我寡,无力反抗。顾问之厉喝:“燕太子!和谈在即,你当真要挑起战火?!
”那男子轻笑:“挑了又如何?顾王爷,再不选,两人都得死!”宋知叶脖颈渗血,
凄厉哭喊:“问之!”他眼都不抬,冷声决断:“放我新婚妻子!
”顾清书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被拖走前最后一瞥,
只见顾问之将瑟瑟发抖的宋知叶紧紧护入怀中。泪水决堤而下,心中一片死寂决绝:这条命,
还你了!王叔,愿此生永不相见!!第八章燕国人掳人而去,满堂宾客惊慌失措,纷纷告退。
宋知叶捂着颈间伤口,瘫软在顾问之怀中,瑟瑟发抖。顾问之面色铁青,推开她便要向外走。
她慌忙拽住他衣袖,急切道:“问之!今日是我们大婚!你要去哪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毫不留情甩开。“什么大婚?莫忘了本王将你从死牢救出时,
提出的条件。”宋知叶忆起,脸色霎时惨白。顾问之低声警告:“你我只是交易。
本王保你不死,你扮好本王未婚妻,莫要做多余之事!”宋知叶战栗道:“问之……不,
王爷,妾身明白。”他勉强颔首,“本王要进宫面圣,你若再生事端,后果自负。
”行至门口,宋知叶忽又开口。“王爷,你是要去救顾清书,对不对?
”顾问之面色一寒:“与你无关。”见他反应,宋知叶便知猜中。“王爷!
公主如今对你已彻底死心!你若此时去救她,之前种种苦心,岂非前功尽弃?!
”顾问之脚步一顿。他冷哼一声:“谁要救她?燕军悄无声息兵临城下,城门失守乃重罪!
本王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似是为说服自己,他重复道:“本王是为了百姓!
”踏入金殿,守城将领正惶惶禀报。“燕军并未攻城劫掠,他们掳人后便尽数撤出城外,
带着大军北上了。”顾问之脚步猛地顿住,狠狠怔在原地。何意?顾清书被掳,
竟是皇帝默许?他后背发凉,强闯御前,厉声质问:“陛下与燕国,究竟达成了何种交易?!
”“问之?今日是你大喜,怎不陪着王妃?”顾问之冷声逼问:“燕国人闯入本王喜堂,
劫持王妃!陛下,你说为何?”皇帝尴尬道:“原来如此,让你受惊了,无事便好。
”“无事?”他声音更冷,“二公主被燕国太子掳走!陛下还能安坐于此?!
”皇帝与将领皆是一脸茫然。顾问之心中不祥之感陡增。皇帝不解:“被掳?
书儿是此番与燕国和亲之人,何来被掳一说?”和亲?!犹如晴天霹雳,
顾问之被震得心神俱裂。他震怒道:“宗室旁支郡主众多,随意选一人便是!燕国苦寒之地,
怎能让她去受这等罪?!”皇帝茫然道:“书儿生辰那日,自请和亲,你不知晓?
朕特意叮嘱她,此去恐难归国,要她同你告别。”顾问之踉跄两步,几乎站立不稳。“没有,
她从未说过……”他这段时日只顾与宋知叶做戏,好绝了顾清书那悖逆心思。她每次来寻,
皆被挡回。她何曾提过和亲二字?不对!顾问之骤然忆起顾清书被掳走前,
那双绝望死寂的眼眸。那时他想,稍后便率军救回便是,不曾在意。如今想来,
她早知自己要和亲,做出那副样子,分明是想最后试探他!好个顾清书!心机深沉至此,
连他也险些骗过!顾问之脸上阴云密布,怒极反笑。皇帝仍劝道:“燕国虽远,
也非永无相见之日,来日方长……”顾问之拧眉,冷声打断:“她既要嫁去燕国,
随她嫁便是!”“此后她是生是死,与本王无关!”他拂袖转身,决绝离去,
步履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踉跄。殿外寒风呼啸,卷起他玄色蟒袍的衣角,
仿佛要将最后一点暖意彻底吞噬。第九章另一边。燕国军队畅通无阻,杀出城门。
一与城外大军会合,燕太子便抱着顾清书跃上汗血宝马。一声令下,响彻夜空:“拔营,
回国!”军队如潮水般有序撤离,梁京的危机顷刻解除。策马狂奔整夜,
直到梁京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燕国人才勒马停下休整。男人扶她下马,
顾清书刚抓住他手臂,眼前骤然一黑。浑身力气瞬间抽空,她软软地向后倒去。
预料中的冰冷坚硬并未传来,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再醒来时,已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侍女见她睁眼,立刻掀帘出去唤人。很快,另一道身影踏入车厢。顾清书认出此人,
正是挟持她离京的燕太子!她猛地拔下发簪对准他,声音冰冷刺骨:“你想做什么?
”梁国积弱,早已是燕国砧板上的鱼肉。燕太子掳走她,无非是想拿她当人质,
榨取梁国最后的价值。若真如此,她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任其摆布。男人无视她的警惕,
径直拿出一只烤得焦香的兔腿递过来。“饿了吧?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孤吓坏了。
”顾清书旧伤未愈,又在马背上颠簸整夜,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军医为她把脉时,
骇然发觉她伤势之重,竟还能吊着一口气。待查看她周身,
更是心惊——那双手、后背、膝盖、脚底,竟无一处完好肌肤。堂堂梁国公主,
活得比燕国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众人面色沉重,军医甚至断言:“她恐怕……熬不过今夜。
”思及此,男人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杀意。顾清书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提及饥饿,
才后知后觉感到腹中空空,却不敢伸手去接。男人看穿她的顾虑,撕下一块肉自己吃了。
“没毒。”顾清书这才小心翼翼接过,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待她吃完,男人才缓缓开口:“孤名燕祁,你可直呼其名。”顾清书低眉顺眼,轻轻点头。
车外传来询问:“殿下,是否继续赶路?”燕祁看了眼顾清书苍白的面色,沉声道:“不急,
再歇片刻。”她颓然问道:“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梁国已然回不去。
整整一天一夜,不见追兵来救,她明白自己已被彻底舍弃。燕祁坐到她身侧,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回燕都。”燕都?顾清书愕然抬头:“那不是燕国国都么?
为何带我去那里?”燕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何不能带你去燕都?
”她满心迷茫:“你不是该拿我当人质,找我父皇换取条件么?”燕祁骤然低笑出声,
笑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你是孤的太子妃,谁敢拿你当人质,孤便砍了谁的脑袋!
”顾清书震惊地瞪大双眼。原来她和亲的对象,竟是燕国太子!即便久居深宫,
顾清书亦曾听闻燕太子的赫赫威名。他十二岁受封,十五岁掌军。十七岁时,
已是名震天下的铁血将领。未来注定继承大统,君临天下。他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燕国怎会允许她这样声名狼藉之人,成为燕祁的太子妃?顾清书想不通,
但另一件事却豁然明了。燕祁领兵围困梁京那日,本是燕国使团接走和亲公主之时。
梁京再空虚,也有重兵把守,绝不可能让燕祁轻易闯入王府,将她带走。
定是皇帝与燕祁早有默契,大开城门,才让燕军长驱直入。难怪无人来救,
她不过是梁国献给燕国、用以平息干戈的“贡品”,已被彻底抛弃。
第十章顾清书黯然垂下眼帘。王叔厌弃她,百姓唾骂她。如今,连她的国家,
也将她当作弃子。她果然是个灾星,注定孤苦伶仃,无人怜惜。沉默在车厢中蔓延。半晌,
燕祁忽然开口:“闷不闷?下车走走可好?”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强硬地拉起她的手,
掀帘下车。寒风瞬间灌入,吹得顾清书瑟瑟发抖。燕祁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裹紧。
他身上清冽的青草气息将她包围,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心。两人甫一露面,
周遭兵士齐声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顾清书羞窘难当,转身就想逃回马车,
却被燕祁强势地箍住腰身。“害什么臊?让这些人都认认你的脸,
看谁还敢把太子妃当作人质。”顾清书被迫面对众人目光,恨不能将脸埋进地里。
燕祁却似开屏的孔雀,逢人便道:“见了太子妃,还不行礼?”顾清书何曾受过这等阵仗,
双颊滚烫,羞愤得几乎落泪。“太子殿下若厌恶我,将我丢在荒野自生自灭便是,
何必如此折辱!”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瞬间浸湿了衣襟。自母亲死后,
顾清书便极少与人亲近。兄弟姐妹联手外人欺她、辱她。世人断言她祸国殃民,憎她、厌她。
连她曾以为会永远守护她的顾问之,也与旁人毫无二致。人间凉薄她尝遍,
却不想燕国还有这般羞辱人的法子。燕祁瞬间慌了神,笨拙地用衣袖去擦她的泪。
不料她越哭越凶,泪水怎么也擦不干。“这怎会是折辱?孤是想带你立威啊!顾清书,
二公主,小祖宗……莫哭了。”顾清书抽噎着控诉:“为何非要我在人前出丑?
为何要让我看那些鄙夷的嘴脸?”“我何曾做错过什么?为何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什么公主……我宁愿自己不是公主!也好过受尽欺凌!”燕祁的脸色骤然剧变。
顾清书哭的哪里是眼前事,分明是积压多年的委屈。他知晓顾清书在梁国处境艰难,
却不知竟艰难至此。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如此践踏!若早知如此,当年求亲被拒,
他就该率铁骑踏平梁京,将顾清书抢回燕都!燕祁眼中满是心疼,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放心,到了燕国,再无人敢对你不敬。只要孤在一日,便绝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顾清书哭到力竭昏睡过去,燕祁小心翼翼将她抱回马车。怕她睡不安稳,
甚至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大军继续行进,部下来禀报事务,皆屏息凝神,动作轻缓,
唯恐惊扰了太子怀中人。燕祁脸上的柔情瞬间被阴鸷取代。“派人去梁京查!孤倒要看看,
这些年究竟是谁在害孤的太子妃!”属下正欲退出,燕祁双眼危险地眯起,
语气森寒:“两年前求亲时,赶走使臣的那个男人,给孤重点查他!”两年前燕国遣使求亲,
燕祁因兄弟算计未能同行。使臣狼狈而归,说顾清书被搅了婚事,竟十分欣喜。
她收了那男人一枚鸳鸯佩,眼底情意绵绵。燕祁心碎欲绝,本欲放手成全。
谁知两年后梁国战败,和亲名册上赫然又出现顾清书的名字。那人根本未曾娶她!天赐良机,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属下离开后,他指尖轻柔地抚过顾清书苍白的面颊。“小祖宗,
这一回,终是孤抢先一步了。”第十一章大军日夜兼程,半月后终抵燕都。
燕祁将顾清书安顿在东宫,未及多言,便被皇帝急召入宫。宫人引顾清书前往寝殿,
态度恭敬异常,反而让她浑身不自在。在梁国时,因身份尴尬,顾清书向来被后宫上下嫌恶。
宫人见了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吝啬给予。当面议论她的出身,甚至诅咒她为何还不死。
她宫中的下人亦是如此。顾清书脾气差的名声传开,她宫中的人不敢当面放肆,
便四处散布谣言。污蔑她动辄打骂宫人,深夜私会外男。是顾问之雷霆震怒,狠狠整治,
打杀了一批宫人,才勉强止住流言。但那残暴的恶名,却已死死扣在她头上。踏入寝宫,
顾清书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盏流光溢彩,水晶帘叮咚作响,
紫檀木案几温润厚重……举国罕见的珍宝,在此处竟如寻常摆设。顾清书僵在门口,
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踏进一步。宫人无奈,只得等燕祁归来,向他禀明。燕祁找到顾清书时,
她正坐在水榭中,为一只白狐梳理毛发。白狐在她膝头酣睡,翻身时不慎踩空摔落。
她慌忙去扶,另一双宽厚的大手稳稳垫在了她的手背。燕祁将白狐放回她怀中,
弯起唇角调侃:“二公主好兴致,放着偌大宫殿不住,偏在这水榭里吹冷风。
”顾清书心虚地低下头。她自然不想吹风,可平白享受这般尊荣,
心中那份不安几乎将她吞噬。白狐被她摸得不耐,跳下地,几步便消失在视线中。
燕祁解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声音放得极柔。“可是有哪里不合心意?
孤即刻命人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她只是摇头,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燕祁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声音陡然转冷:“那是有人胆敢怠慢你?
”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顾清书急忙按住他的手臂:“不是!”她抿紧唇瓣,
鼓起勇气抬眸:“殿下,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待我如此之好?”或者说,
她身上究竟有何价值,值得燕祁这般利用?燕祁一怔,
眸色瞬间黯淡下去:“原来……你早就不记得孤了。”难怪一路上她戒备至此,
光是逃跑就不下十次。燕祁心头掠过一丝苦涩的失望,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水榭外积雪皑皑,燕祁的眼神却炽热真诚。“无妨。你若忘了,孤便从头讲与你听,
直到你我重新相识相知。”“我们的初遇,是在你五岁那年。”顾清书五岁时,燕祁十一。
梁皇寿辰,万邦来朝。燕祁随使臣赴宴,在梁皇众多子女中,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顾清书。
她身形瘦小,眼神怯懦,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裙。知晓她是那位“妖妃”之女,
燕祁心中曾嗤笑。梁国竟会相信一个深宫妇人能祸乱朝纲,果真气数将尽。席间无聊,
他溜至御花园散心。尚未走近,一声凄厉的呼救刺破寂静:“我不要学狗叫!放开我!
救命啊!”瞥见那熟悉的衣角,他脚步一顿。正欲上前喝止,已有一人焦急地冲上前,
将那“妖妃之女”紧紧护在怀中。燕祁愣在原地,自嘲一笑,转身离去。鬼使神差,
她的模样却刻在了心里。顾清书十五岁及笄那年,南疆败于燕国。南疆遣使赴梁,
求梁国居中调停。燕祁秘密潜入梁京,与南疆谈判。那日恰逢顾清书及笄礼,
燕祁向南疆索要了一匹稀世紫蚕锦作为筹码。他潜入后宫,
却撞见顾清书身着紫蚕锦裁制的新衣,正欢喜地与顾问之低语。燕祁蹲在墙头,
怀中紧抱着那匹紫蚕锦,几乎捏碎指下砖瓦。即便是两年前,他遣使求娶,
顾问之也先他一步,让顾清书收下了那枚定情的鸳鸯佩。燕祁似乎总是慢了顾问之一步。
但好在这一次,再无人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第十二章燕祁与顾清书的婚期定在春日。
取万物复苏,焕然新生之意。婚讯传回梁国,梁皇着手遴选送嫁使臣。他召来顾问之,
语重心长:“书儿自幼与你最亲厚,由你送嫁,她心中定然欢喜。”顾问之满脸不屑,
甚至口出恶言:“臣已与她断绝叔侄情分!她爱嫁便嫁,臣绝不会多看一眼!”然而,
出发前三日,顾问之却如疯魔般,浑身浴血闯入宫中。跪在金殿前的玉阶上,叩首整夜,
泣血哀求梁皇允他加入使团。鹅毛大雪簌簌落下,顷刻便覆满他全身。额前伤口涌出的鲜血,
将身下的积雪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梁皇负手立于殿内,目光沉凝:“问之,你这又是何苦?
”顾问之嘴唇冻得青紫,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书儿远嫁,皆臣之过……臣必须亲眼确认,
她在燕国……是否安好……”梁皇长叹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顾问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他后悔了。两月前,
顾清书被燕祁强行带走。顾问之固执地认定,是她联合燕太子设下的圈套。
目的就是逼他在她与宋知叶之间做选择。若他选了顾清书,让她有了念想,
她定会再度痴缠不休。顾问之全然不知,顾清书何时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他勃然大怒,
当夜便下令,将宫中所有与顾清书有关的物件,尽数清理焚毁。返回王府,
宋知叶身着大红喜袍,娇媚地倚靠上来。“王爷,
您总算回来了……”顾问之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冰冷刺骨:“自今日起,你搬去偏院。
”宋知叶浑身一僵,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尖声反对:“不行!”顾问之不耐地蹙眉,
大手一挥,将她狠狠掼倒在地。“王府是本王做主!宋知叶,你还没资格命令本王!
”“啊——!”头重重撞上尖锐的桌角,沉重的凤冠砸破额角。宋知叶血流满面,
面目狰狞地抱住顾问之的腿。“不行!大婚当夜就被赶去偏院,日后我在京中如何立足?
你不能这样对我!”若去了偏院,恐怕此生再难见到顾问之。绝不能被赶走!
顾问之眼中戾气翻涌,飞起一脚将宋知叶踹开。宋知叶惨叫一声,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满桌象征喜庆的花生红枣滚落一地,混着猩红的血污。“来人!将这贱人拖去偏院!
没有本王旨意,永世不得踏出院门半步!”下人战战兢兢地进来,看到宋知叶的惨状,
无不倒吸凉气。王爷拜堂时还与王妃如胶似漆,不过进宫一趟,怎就变得如此狠绝?
顾问之冷冷扫视众人,目光阴鸷如刀:“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字,本王便让他人头落地!
”下人背后冷汗涔涔,噤若寒蝉,慌忙将人抬了出去。望着满屋狼藉的喜堂,
顾问之心头涌起无边烦闷。顾清书被掳走前那麻木绝望的眼神再次浮现,
狠狠搅动着他的心绪。可一想到她为逼他就范,竟不惜勾结敌国太子,
那股被背叛的怒火又熊熊燃起。顾问之抓起桌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辛辣灼烧着喉咙。
犹觉不够,他命人搬来一坛又一坛烈酒,直到将自己彻底灌醉。倒在冰冷的喜床上,
意识却越发被与顾清书的点滴回忆占据。从小到大,顾清书一直那般乖巧温顺。
即便受了委屈,也只会红着眼眶,跑来寻他庇护。整个梁京都知晓,顾清书待他,
比待亲生父皇还要亲厚。在所有人眼中,顾问之才是抚育顾清书长大的“父亲”。
顾问之也自认是她唯一的长辈。因此,及笄那日,当顾清书向他袒露心意时,
他心中只有惊怒。他是“父亲”!更是她的王叔!她怎能生出如此悖逆人伦的妄念!
而更令顾问之恐惧的是,内心深处,他竟对这妄念并不排斥。第十三章顾问之无法接受。
他比顾清书年长整整十岁。她出生时,顾问之曾与梁皇一同在殿外焦灼等候。
是他亲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孩,听着梁皇的殷切嘱咐。“问之,
日后可要替皇兄好好照顾这侄女啊!”甚至她“清书”之名,亦是顾问之所取。
“闭门清昼读书罢。”他只愿她潜心诗书,明事理,知荣辱。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顾清书未满三岁,生母便被冠以“妖妃”之名,葬身火海。后宫众人对她避如蛇蝎,
甚至故意克扣她的衣食。冰天雪地,顾问之找到她时,她已饿晕在冰冷的床榻上,
身上仅覆着一层薄薄的棉被。怜她孤苦,顾问之对她百般呵护,无论她想要什么,
都千方百计寻来。绫罗绸缎,异域珍宝,只要她展颜一笑,便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去摘。
只要能让她欢喜,便是这条命,他也甘愿给她。但他从未对顾清书有过半分非分之想。
他怎能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可是他的亲侄女!可顾清书表明心意那一夜,顾问之彻夜难眠。
只要一阖眼,面前便是她穿着他送的衣裙,目光灼灼地说爱慕他。
她眼中那份浓烈而真挚的爱慕,竟让顾问之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他用尽全部意志,
才阻止自己伸手回应。顾问之日日自省,甚至在雪夜用冰冷的井水浇身。若不如此,
他害怕自己会失控地冲到她面前,告诉她——他也心悦她。顾清书立于灼灼桃花下时,
奔跑着追逐纸鸢时,在秋千上欢笑时……每一个明媚鲜活的瞬间,都深深刻在顾问之心底,
永生难忘。他竟对自己的亲侄女动了情欲,简直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顾问之拼尽全力想要斩断这孽根。他刻意疏远顾清书,不再事事回应她的依赖。
他为自己定下亲事,想让她彻底死心。顾清书却全不在意,每年生辰,依旧精心准备,
向他告白。甚至因她十七岁那年,顾问之为她挡下燕国求亲。顾清书变本加厉,潜入他宫中,
偷吻了他。一边是铁铸的人伦纲常,一边是心之所向。顾问之夹在中间,备受煎熬。
终于在顾清书即将十九岁时,他寻到了机会。宋家满门抄斩,顾问之救下宋知叶,
与她约定扮演一对假夫妻。只有让顾清书彻底绝望,他们才能回到从前单纯的叔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