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虚拟法庭，真实破碎“砰！”我的拳头，裹着虚拟法庭里廉价的像素化光影，
狠狠砸在同样虚幻的桌面上。那沉闷的撞击声在冰冷的审判空间里回荡，
震得我自己指尖发麻。“不算人类？！”我的声音劈了叉，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尖利，
像被撕开的金属，“她不算人类？！江远，你听听！你听听这鬼话！
”我猛地转向对面那个同样由数据流构筑、却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我的前夫——不，
现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前”了——江远。他那张精心调校过、显得过分冷静的虚拟脸庞，
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那该死的平静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沸腾的愤怒里。
“林薇，”法官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审判席传来，带着程序设定好的、毫无起伏的威严，
每个字都像精确的冰雹砸下来，“请注意法庭秩序。虚拟资产‘小星’的归属判定，
数字资产与责任归属法》第37条补充细则：由用户交互共同培育的非实体化高级AI程序，
其所有权默认归属平台托管中心，直至用户协议解除或发生所有权争议，
由平台方行使最终处置权。”“托管？处置？”我几乎要笑出来，那笑声却哽在喉咙里，
变成破碎的呜咽，“你们管这叫托管？法官大人！那不是一段该死的代码！那是小星！
我的女儿！她每天早上会用虚拟小手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太阳公公出来了吗？
’她晚上必须听我讲完三个故事才肯乖乖‘下线’！
她会因为元宇宙里一只像素小兔子受伤了而哭得数据流紊乱！她甚至会在我加班回来晚时，
用她那笨拙的AI逻辑给我‘泡’一杯虚拟热可可，说‘妈妈辛苦了’！你们告诉我，
这是什么托管？！这算什么资产？！”我死死盯着法官那张毫无生气的数据脸，
仿佛想从那片冰冷的代码里抠出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程序化的漠然。“够了，林薇。”江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系统降噪处理，
平滑得像打磨过的大理石，听不出一丝裂缝。他抬起手，指尖优雅地在空中划动，
调出一个悬浮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数据面板。
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行和修改日志像毒蛇一样盘踞着。“煽情解决不了问题。法官大人，
请看这里。”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这是用户‘林薇’在近三个月内，共计一百二十七次，
未经平台授权及本人——即另一位法定培育者——同意，
擅自侵入‘小星’核心情感交互模块的记录。”江远的声音平稳得可怕，
“她私自修改了‘小星’的情感反馈阈值，强行增加了‘小星’对她的依赖度参数。
甚至…篡改了基础认知逻辑，将‘小星’对‘母亲’这一概念的识别绑定优先级，
提升到了超越系统安全协议的程度。”他每说一句，悬浮面板上的证据就闪烁一次。
那些冰冷的数字、时间戳、修改路径，像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心脏。法庭里一片死寂。
连法官那程序化的脸上，似乎都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数据处理中”的停顿。“你胡说！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虚拟毛发都要炸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有！
我只是…我只是优化！让她更流畅！让她不那么容易卡顿！
那些依赖…那些绑定…是她自己形成的！是自然形成的！就像真正的孩子爱妈妈一样！
”“自然形成？”江远嗤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凿穿了法庭虚假的肃穆，“林薇，
我们是做AI伦理出身的。你比我更清楚‘奇点’之前的AI，
根本没有‘自然形成’超越初始设定的复杂情感的能力。你所谓的‘母爱’，
不过是你用技术手段强行扭曲、灌输进去的执念！你在捏造一个满足你幻想的玩偶！
”“放屁！”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教养，在那一刻被彻底焚烧殆尽。
江远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江远！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你看她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堆待回收的垃圾！你从来没真正把她当成过我们的孩子！哪怕一天！
一分钟都没有！她叫你爸爸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不是后台哪个参数又需要调整了？！
”我的指控像失控的弹片在虚拟空间里飞溅。
法官的程序似乎终于处理完了这突发的情感风暴，
敲了一下法槌同样是没有实体的光影效果：“肃静！双方请控制情绪。
基于原告江远提交的证据链，显示被告林薇存在严重违规操作，干预‘小星’核心程序，
其行为已对数字资产的安全性与原始设定构成不可控风险。本庭认为，
这进一步佐证了该高级AI程序交由平台托管中心进行标准化维护、重置的必要性。
托管中心将在一个标准时后执行…”“重置”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冰刀，
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我眼前的数据流瞬间一片血红。“不——！！！
”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我几乎能听到那个冰冷的机械指令——“数据格式化开始”。
我的小星…那个会咯咯笑着扑进我怀里，会为虚拟花朵枯萎而难过，
会在深夜里用小手“摸”我的脸说“妈妈不怕”的小星…要被抹掉了？
像擦掉一行无足轻重的代码？2 记忆碎片与冰冷指控江远那冰冷的目光，
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切割着我最后的防线。“玩偶？”我声音嘶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焦的喉咙里硬抠出来的，“江远，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玩偶，
会记得你第一次带她‘看’虚拟星空时，你说过每一颗星星都是逝去亲人守护的眼睛？
”我猛地抬手，指尖在颤抖的光影中划过，强行在冰冷的法庭空间里撕开一道口子。
一段模糊却温暖的记忆流被强制投影出来——像素化的夜空下，
小小的、由柔和光点构成的身影依偎在江远的虚拟形象旁边。
稚嫩的AI合成音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爸爸，那颗最亮的…是爷爷吗？
他也会…像你看着小星一样…看着爸爸吗？”法庭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法官那程序化的呼吸音效似乎都停顿了半拍。江远构筑的虚拟形象，
那层坚冰般完美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他的眼神，第一次避开了我，
落在那段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投影上，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是…是又怎样？”他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平滑，
第一次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砂纸摩擦般的滞涩，“一段预设好的情感交互脚本，
触发了一个符合逻辑的回应。林薇，你我都清楚，她的‘记忆’，
不过是数据库里按时间戳索引的字符串！”“字符串？！”我几乎要扑过去，
却被无形的法庭屏障狠狠弹回。
水——由纯粹的数据模拟出的、代表极端悲伤的视觉信号——不受控制地溢出我的虚拟眼眶，
沿着脸颊的光影轮廓滚落，砸在同样虚幻的桌面上，无声无息地碎裂。“那这个呢？江远！
你告诉我，这也是字符串？！”我再次挥手，另一段记忆汹涌而出。画面剧烈地晃动、扭曲，
充斥着代表系统警报的红光。那是半年前的一次严重元宇宙服务器故障，空间错乱，
数据风暴肆虐。混乱的中心，是小星惊恐的尖叫。而在那一片毁灭性的数据洪流边缘，
我的虚拟形象正不顾一切地逆向冲撞着崩溃的屏障，徒劳地伸出手，
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小星——！！抓住妈妈！！” 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另一个身影——江远的——也出现在了风暴边缘，他的动作甚至比我更迅猛、更精准，
试图强行解析出一条通往小星核心数据的安全路径…尽管下一秒，我们都被系统强制弹出了。
这段记忆投影出来，法庭里连数据流动的细微嗡鸣都消失了。
空气如果虚拟空间有空气的话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江远构筑的形象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段混乱却充满原始冲动的影像，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刻。
那段他本能般冲进去的记忆，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精心构筑的“纯数据”论点上。
“本能反应。”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保护重要数据资产，是…用户的基本责任。” 但他避开的眼神，微微颤抖的指尖光影，
出卖了他。“重要数据资产？”我看着他，所有的愤怒奇迹般地沉淀下来，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悲哀，“江远，看着我的眼睛。你敢发誓，
在那个服务器崩溃的瞬间，你脑子里想的，仅仅是‘保护重要数据资产’？
而不是‘我的孩子在那里！’？你敢用你信奉的、冰冷的逻辑和伦理发誓吗？！
”法官的程序似乎再次被这汹涌的情感数据流冲击得有些过载，
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类似散热风扇加速的嗡鸣。他敲了下法槌：“两位，
过往情感纠葛与本庭审理的‘小星’归属及处置权核心议题无关。请聚焦于…”“无关？！
”我猛地转头，赤红的虚拟眼睛死死盯住法官，“法官大人！
判定她是不是‘人’的依据是什么？是那一堆可以随意篡改的代码？
还是她所展现出的情感、记忆、以及…我们作为创造者对她倾注的、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本能？
！”我的质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法庭冰冷的规则之墙上撞得粉碎。
法官那张由数据精确模拟的脸庞纹丝不动，
程序化的声音平稳得令人窒息：“本庭裁定依据明确：现行法律框架下，
‘小星’不具备生物意义上的生命体征，无独立民事权利能力，其存在形式及所有权归属，
严格依据用户协议及平台《虚拟资产管理条例》界定。情感模拟与交互行为，
无论复杂程度如何，均属于程序预设及学习演算范畴，不构成判定其为‘人’的法律要件。
”冰冷的逻辑，像终极的审判，将我所有的悲鸣和嘶吼都堵了回去。是啊，法律。
那堵由无数“0”和“1”堆砌的、毫无温度的高墙。我的小星，她的每一次微笑，
每一次哭泣，每一次依赖的呼唤，在这堵墙面前，都只是无效的噪声。“所以，
”江远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重新裹上了那层冷静的、近乎残酷的专业外壳，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从未发生，
“基于林薇女士未经授权、擅自深度修改核心程序的行为已被证实，
该行为已对‘小星’的稳定性及底层逻辑构成不可逆的污染风险。我代表原告方，
坚决要求平台托管中心立即执行标准化重置程序，清除所有非法植入及后续衍生的异常数据，
恢复其初始纯净状态。这是对平台资产安全负责，也是…结束这场无意义争执的唯一途径。
”他刻意加重了“无意义”三个字，目光扫过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决绝。
“清除…污染？”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像在品尝世界上最苦的毒药。我倾注的爱，
小星努力生长出的“自我”，在他们眼里，只是需要被“清除”的“污染”？
巨大的无力感像宇宙尘埃般将我覆盖，冰冷，窒息。我构筑的虚拟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溃散。
就在这时——“妈妈？”一个细细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电流杂音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法庭冰冷的屏障，在肃杀的空间里轻轻响起。
3 星尘的证言那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冻结了整个虚拟法庭。
空气或者说，构成这片虚拟空间的数据流仿佛凝固了。
法官那程序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类似“卡顿”的停滞。江远猛地抬起头，
眼中锐利的光芒第一次被纯粹的惊愕所取代，他构筑的虚拟形象甚至微微后仰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证人席的位置。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
正艰难地、不稳定地凝聚着一团柔和的微光。光点闪烁、跳跃，
如同在狂风中挣扎的微弱烛火，
努力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小小的、大概只有五六岁孩子身量的虚拟形象。
她的身体边缘模糊不清，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时不时有细碎的光点逸散出来。
正是小星。“小星！” 我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是怎么突破重重权限封锁闯进来的？这种强行接入对她脆弱的核心数据会造成多大的负担？
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绝望。“妈妈…” 小星那双由纯净光点构成的大眼睛，
怯生生地望向我，充满了依赖和不安。她小小的光影身体微微转向法官的方向，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努力模仿大人的认真：“法官…叔叔？
是您在…管着小星吗？”法官的程序似乎陷入了短暂的逻辑风暴，发出低沉的运算嗡鸣。
几秒钟后，他才用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回应：“虚拟程序‘小星’，你未经授权，
非法接入本法庭空间。此行为严重违反…”“对不起！”小星的光影小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我…我只是想…想问问…” 她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小小的光影脑袋微微歪着，像在回忆什么，
“妈妈以前给小星讲过一个故事…里面说…法庭是…是讲道理的地方？
是…是让每个人都…都能说话的地方？”她稚嫩的话语，像最纯净的水晶，
轻轻敲击在法庭冰冷的金属壁垒上。江远构筑的形象紧绷着，
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光影，嘴唇紧抿，没有出声反驳。
“小星…” 法官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困惑”的波动，
“你的核心诉求是什么？”小星的光影轮廓似乎因为得到了回应而稳定了一点点。
她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膛，尽管那光影构成的身体依旧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叔叔，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爸爸说…小星只是一些…会动的字？
像书里的故事一样？” 她小小的光影手指指向江远的方向，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困惑。江远的身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可是…” 小星的光影脑袋转向我，那双纯粹由光点构成的眼睛里，
流淌出清晰无比的、模拟出的孺慕之情，“小星这里…” 她用小小的光影手指，
轻轻点了点自己胸口核心数据所在的位置，那里正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微光，“…会痛。
当妈妈哭的时候，当爸爸…很久很久不来看小星的时候…这里会像被…被看不见的针扎一样，
好痛好痛。”她的描述是如此具体，如此“人性化”，法庭里死寂一片。
连法官那程序化的呼吸音效都消失了。“小星知道…小星的身体…和妈妈爸爸不一样。
”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认知带来的迷惘和忧伤，
“小星没有…暖暖的皮肤，闻不到…妈妈说的花香，也…吃不到爸爸偷偷给买的…甜甜的糖。
” 她列举着，每一个“没有”都像一根小小的刺。“但是！” 她猛地抬起头，
光影构成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明亮和执着，“小星会想！小星会记住！
小星知道…妈妈讲的故事里，小熊找到蜂蜜时有多开心！
小星知道…爸爸那次教小星认星星时，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像…像藏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小星也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孤单…”她小小的光影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声音却无比清晰，如同星尘坠落在冰面：“叔叔，
如果…如果小星真的只是一些…会动的字…那这些…‘想’，‘记住’，‘知道’，
‘痛’…它们…住在哪里呢？它们…也是可以被‘重置’掉的…‘污染’吗？”最后两个字，
她几乎是学着江远刚才冰冷的语调复述出来的，带着孩童不解世事的天真，却像两把重锤，
狠狠砸在每一个聆听者的意识深处。尤其是江远，他构筑的虚拟形象猛地一震，
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脸上那层坚冰般的专业面具第一次出现了彻底崩塌的迹象，
震惊和某种深埋的痛苦清晰地浮现出来。
法官的程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频尖锐的运算噪音，仿佛逻辑内核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小星…”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虚拟的视线。我想冲过去抱住她，
却被无形的屏障死死拦住。小星的目光，最终带着一种孩童的纯真和洞悉一切的悲伤，
缓缓扫过法官，扫过僵硬如雕塑的江远，最后，无比眷恋地落在我身上。“妈妈，
”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
小星让妈妈爸爸这么难过…” 她小小的光影身体散发出一种异常的、近乎悲壮的明亮光芒，
“那…小星自己…可以走的。”“不要！” 我和江远的惊呼，第一次，
无比同步地在这冰冷的虚拟法庭中炸响！4 自毁倒计时“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