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招婿招来个病弱书生。他三步一咳五步一喘,风大点都能吹倒。
我却在朝夕相处中爱上了他。九死一生替他去求药那天,他却血洗了我的国家。我才知道,
他不是病秧子裴玄。他是敌国太子裴玄。1我爹早就替我相好了夫婿,只等我绣球抛下去,
那人接住,便是顺理成章的事。那人读过些圣贤书,年纪轻轻就考了进士。
可却为了攀上我家这门亲事,硬生生把跟了他三年的糟糠之妻抛弃了。可我谢昭是什么人呐,
我是那种收留破烂的?我心下一横,干脆将绣球抛给了东街头那个姓裴的病秧子。
我爹立马就不乐意了,捋了捋他那两戳胡须,皱着眉头说道。“这门亲事,不做数,
这绣球重新抛!”“爹爹!”我上前摇了摇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女儿家的娇气。
“我谢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绣球既是裴玄接住了,他便是我谢家名正言顺的姑爷。
可不能反悔!”我爹气的胡子都绿了,大袖一甩,正要说出反驳的话。
人群里立马传来一阵热议。“这谢家不是欺负人吗?
抛绣球的时候只说了已到婚龄又是未婚的单身男青年均可参加,这裴玄虽是身子弱了些,
却也是条条都符合的。”“可不是吗?我看那谢老爷子八成是要耍赖皮了!
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根本就不配来参加有钱人家的招亲。”“算了,大家都散了吧!
”迫于舆论,我爹打碎了牙齿往肚子咽。裴玄第二日就成了谢家的姑爷,我的夫君。
新婚当夜,我把裴玄压在身下,本就单薄的身子颤抖的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苍白着脸对我说。“谢小姐知道我的情况,
只怕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有余而力不足……“噗嗤!”我被他逗的笑出了声,
他以为我是要和他圆房吗?我故意打趣他,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身子一僵,
从耳根子迅速红透了全身。“放心,本姑娘对病秧子不感兴趣。”我在他的耳边淡淡道。
“我爹想让我嫁给那个新科进士,可我瞧不上他,背信弃义,贪财好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裴玄原本黯淡的眼神在此刻有些许的光亮。他直勾勾的盯着我,
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所以,谢小姐需要在下做什么?”“做我的夫君。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倘若公子遇到心仪的姑娘了,我便放公子离开。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会帮你把病治好的。”或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裴玄对我也不再抵触。
我原以为他只是一个娇弱的病秧子。没曾想他却绝非池中之物。若不是那一身的病,
想必早就高中状元了。我弟弟是个草包,我爹却想让他成龙。
原先找了二十几个先生全都被他吓跑了。直到我让裴玄当了他的先生,
弟弟的功课竟大有进步。我偷偷跑去看他上课的模样。
竟觉得他的样子比那些世家公子哥好看百倍,我甚至觉得,
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从此爹爹也不再讨厌他,
甚至主动替他去寻找名医治病。可裴玄的病却生的古怪,
纵使是京中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也查不出他的病症。裴玄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的还要深。
2腊月十四那日,京都下了一场千年难逢的大雪。听裴玄的邻居说,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为自己煮上一碗长寿面。看他脚上的鞋不怎么保暖,
于是我用爹爹去年刚得的狐裘亲手替他做了一双鞋。裴玄替弟弟上完课,
我便让屋内的小厮去叫他过来。裴玄过来时,我刚好端着一碗煮糊的面条,
脸上鼻子上到处蹭的灰。裴玄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指了指我的脸。我这才反应过来,
应该是生火的时候弄到脸上的。我尴尬的笑了笑。“听城东的李婶儿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在这世上你没有亲人了,往年都是你自己做的长寿面,今年,我想替你做一碗。
”我看了看煮糊的面条,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没做过,有些糊了,算了,
我让厨娘重新煮一份。”说着就要将手中的面条倒掉。裴玄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一把将我手中的面碗夺了过去。然后他大口挑了一夹喂到嘴里,
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若是以后每年生辰都能吃到谢小姐做的面条……”说到这里,裴玄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我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病情突然有些难过。
我赶紧将提前做好的鞋递到他的跟前。“给,生辰快乐,裴玄!
”我能感觉到他僵住的表情以及他眼中的慌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淡然的说道。
“你的病,我会帮你想办法的,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江南看美人儿!”裴玄点头笑了笑,
眼中似有星辰大海般。我没骗他,我是真的找到替他治病的办法了。
只是东方神医向来深居简出,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在东方俊疾山的山巅上可寻得东方神医。
次日天还没亮,我留下一封家书,独自一人骑上骏马奔向了俊疾山。那俊疾山终年云雾缭绕,
山间多生野兽,虽是心下害怕,却也还是鼓着胆子上了山。整整三天三夜,
我才找到东方神医的住处,浑身早已遍体鳞伤。神医见我虔诚,给了我一粒药丸,
说是天下所有的疑难杂症,只需这枚药丸便能痊愈。我开心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才离开。回到京都时,早已变了天。一幅残破的景象映入眼帘,
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微风拂过,带起了地上漂浮的灰尘和血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头升起,我猛的加快步伐,几乎是飞奔回家里的。
家中的门牌匾早已被打拆了下来,屋内的下人们惊恐而逃。我随意拉住一个逃命的小厮,
声音嘶哑的问他。“我爹呢?”“老爷被敌国将领抓走了!”我脚下一软,差点晕倒在地上。
我虽是闺阁女子,却也深知人一旦被卷入政治,便是身不由己了。爹爹虽只是一方富商,
可整个南夏的经济有一半都是爹爹掌握着的。还有弟弟……敌方抓走了他们,
又怎会让他们好过……3“裴玄!”脑海里突然闪过他苍白的脸庞,他身子本来就弱,
若是被敌人抓了去,他一定受不住的。我踉跄着往里屋跑,快到院子时,
我碰到了一名身材硕大的敌方战士。原以为自己今夜会命丧于此时,
那人却被人从身后刺穿了胸膛。我缓缓转过身,是一身战袍的裴玄,
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往的虚弱与苍白。他玄衣墨发,玉色的冠,剑眉斜飞入鬓,
凤目不怒自威。可我的大脑却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紧握着那枚用命求来的药丸,
欢天喜地的跑到他的跟前。我仰视着他,将手中握到发烫的药丸,
完好无损的摊开递到他的面前。“裴玄,我没骗你,我找到给你治病的药了,你不用死了。
”我眨着眼,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裴玄身后的战士却冲上前吼了一句。“大胆民妇,
我北冥国太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找死!”那人的长枪就要往我的身上刺,我没有躲闪,
耳中回荡的只有那句北冥国太子。预想的疼痛没有刺到我的身上,
那名将士被裴玄刺中了心脏当场倒地不起。他的眼中带着杀气,
杀人的动作随意的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般。我就这样看着他。四目相对良久,谁也不肯说话。
最后流着泪笑了出来,我问他。“你是谁?”他答。“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裴玄。”“不,
我的夫君才不是你这样的杀人狂魔,你把我爹爹和弟弟还给我!
”我几乎是哭着吼出这句话的。裴玄攥紧了拳头,指节明显的泛白。良久他才沉声道。
“昭儿,别闹了,跟我回北冥,我会对你好的。”我颤抖着身子后退了几步,眼泪早已流干。
“我不会跟你走的,要我走?除非我死了!”我拿出匕首,猛的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裴玄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张。他从马背上下来,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他冷笑出声,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谢昭,你没得选。要么让你爹命丧黄泉,要么你跟我回北冥!
”“呵!”这就是我倾尽所有爱上的男人,这就是我拼了命也要救活的男人?我冷笑一声,
拼尽全力将那颗九死一生才求来的药丸丢在了地上。我厌恶的看了看裴玄。“裴玄,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曾那般热烈的真心待过你,如果有来生,我情愿从没认识过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裴玄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他大步向前,
单手将我放在了马背上。通往北冥的道路很远,一路上,我和裴玄都没有说话。
偶尔他向我递来一些糕点,都是曾经我最爱吃的东西,是南夏特有的美味。
此刻我却觉得讽刺,这样美味的东西怕是此生再也吃不到了。我忍不住将糕点打翻在地上。
裴玄也不生气,又将马车上的水瓶子递给我喝。我不想和他置气,冷着脸问他。
“能把我爹爹和弟弟还给我吗?”裴玄不语。半个小时的沉默后,他忽而开了口。“昭儿,
你我夫妇本就是一体,为何你能接受病秧子裴玄却接受不了北冥太子裴玄?”“这不一样!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我才轻笑了一声。“裴玄,你知道吗?自从那夜后,
每一天我都活在自责中,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绣球抛给你,南夏是不是就不会遭遇战乱,
我的爹爹和弟弟也不会置于危险的境地……”“裴玄,你把我爹爹和弟弟还给我好不好?
就当我求你。”我痛苦的跪在他的跟前。裴玄缓缓蹲下,将我揽在怀中,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那你答应我,做我的太子妃。”我的心却沉到谷底。去北冥,
做裴玄的太子妃。我这辈子都要困在他的身边,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可我没有选择。
我这一生,从把绣球递到他手里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自由。我答应了裴玄的要求。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心上人,我和他大婚当日,共同抬进他宫中的,
还有他的心上人——北冥太傅之女苏念慈……4抵达北冥那日,裴玄直接带我进了北冥皇宫。
宫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但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就像我也不喜欢他们一样。
北冥皇帝高坐堂上,脸上始终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我学着裴玄的样子双腿跪地,
额头俯于地面。皇帝威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的冰冷。“玄儿,
这就是你从南夏带回来的神女?”神女?什么意思?我猛的看向裴玄。只见他微微起身,
语气恭敬的回道。“是,父皇。此女便是钦天监指定的神女谢昭!
”“哈……”皇帝满意的点了头。“好样的,天佑我北冥。徐爱卿三年前曾断言,
若是神女能成为我北冥未来的国母,从此往后,整个北冥将世代安宁,风调雨顺!
”“传朕口谕,三日后,太子太子妃大婚,北冥大喜,特赦天下!”话音刚落,
堂下所有人浩浩荡荡的跪地谢恩。只有我僵在原处,死死盯着裴玄。所以,
他从一开始都是居心叵测。我一直都只是他目标精确的猎物。眼泪止不住的流,
裴玄却没有看我一眼。他俯身继续跪拜了皇帝。“启禀父皇,儿臣与念慈自幼情投意合。
另娶他人本就是背信弃义。儿臣恳求父皇将念慈一并赐予儿臣,哪怕只是侧妃!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我的身子却几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裴玄一把将我扶住。
手腕处还是那熟悉的温度,我抬头看他,突然看不清眼前的男人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他也和他们一样,只把我当做一个莫须有的神女。这大半年的温情竟都是他的伪装。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皇帝应下他的请求时,他开心的磕了好几个头。出宫后,
裴玄没有回东宫。他让下人把我带到东宫最偏僻的一处别院,
自己却行色匆匆的去找了苏念慈。一连三日,他都没来找过我。
我偷偷跑到东宫的各个角落去找爹爹和弟弟的下落。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
我碰到了在院子里跟苏念慈琴瑟和鸣的裴玄。那是我第一次见苏念慈。
她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看,是江南女子那种温婉可人的长相。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裴玄生辰那日,我信誓旦旦的答应他等他病好了,
我会带他去江南看美人儿的场景。原来,美人一直都在他身边。“殿下,念慈不管别的,
只想问您一句,如今,您的心中可否还有念慈的位置?”“有。”苏念慈又问。
“殿下可曾对谢昭动过心?”我心下一滞。裴玄顿了顿,扬起嘴角,坚定的说。“从未!
”苏念慈激动的扑到他的怀里。我的心也在这一刻也彻底碎了。5大婚那日,
裴玄一身喜庆的红色,我亦是如此。整个宫殿都被布置的喜气洋洋的。可我却觉得,
这喜庆与我没有半分关系。短短半年,我已嫁给他两次。在南夏,是我利用了他。在北冥,
却是他利用了我。如此看来,我与他倒像是同类了。那天,裴玄的眼角一直弯成月亮的弧度。
但,与他牵手行正妻之礼的却是我。我想如果他的身边站着的是苏念慈,他一定会更开心的。
夜里,喜娘和下人们都走后。裴玄端坐在了我旁边。“昭儿,”他侧过脸看我,
眼底映着跳跃的烛火,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我记忆中的裴玄才有的柔和。“孤等这天,
已经等了很久了。”很久?是从他处心积虑踏入南夏,
伪装病弱、骗取我谢家信任那天开始算起的吗?一股冰冷的嘲讽直冲喉头,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是吗?”我又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日庭院里,
殿下与苏小姐琴瑟和鸣,说的那些话,我也恰好听见了。
”裴玄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瞬间凝住,眼神里的光暗了暗,深不见底。“哦?
”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昭儿听见什么了?”“听见……”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殿下说,心中唯有苏小姐一人位置,对我……”我抬眼,
直直望进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眸子。“从未动心。”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良久,他才缓缓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在烛光下拉得格外陌生。
“听见了便听见了吧。”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昭儿,既入东宫,
便该明白,身为储君,许多事,身不由己。孤不信什么神女之说,但父皇信,北冥的江山信。
”身不由己?那我的家破人亡呢?我爹和弟弟的生死不明呢?
难道也是他一句“身不由己”就能轻飘飘揭过的吗?“身不由己?”我猛的站起身。“那好,
裴玄,你告诉我,我爹和弟弟在哪儿?把他们还给我!只要你把他们平安送回来,
你要我做这神女,做这有名无实的太子妃,我都认!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裴玄的背脊骤然绷紧,房间里只剩下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和我急促压抑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凝滞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了口气,
他迈开步子,踏出了房门。“早些歇息。”他丢下这四个字,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门被拉开,门外候着的宫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出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您…您这是要去哪儿?”为首的老太监壮着胆子,声音打着颤。
“今日可是您与太子妃娘娘的大喜之日,按规矩,您…您得宿在正殿……”“宿在何处?
”裴玄脚步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孤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那太监“砰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头。“老奴不敢!老奴该死!殿下恕罪!”我仰起头,
将小珍珠吞进了肚子里。自那以后,裴玄再未踏足栖梧苑。关于他的消息,却像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