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是最重要的事

雪松在风里轻轻摇晃，玻璃屋顶落下细碎的日光。

程禹把最后一本专业书插回书架，指尖扫过书脊，像替它们理顺羽毛。

图书馆的顶楼天台很少有人来，雨季的空气带着薄荷味的潮，他推开铁门，第一眼就看见沈书珩倚着栏杆抽烟。

黑冲锋衣被雨点打出细密的暗色，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瞧见一点锋利的下颌线。

烟头的红光在灰雾里明灭，像夜里独行的灯塔。

程禹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银色打火机。

那是姐姐送的成年礼，刻着一句“别害怕，去发光”。

沈书珩偏头，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他脸上。

“借个火？”

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程禹走过去，金属盖子“哒”地弹开，火苗窜起，映出沈书珩极深的瞳仁。

沈书珩低头点烟，动作慢条斯理，像在拆解一枚炸弹。

雨丝落在两人之间，烟被点燃的瞬间，他忽然笑了：“谢了，小学霸。”

程禹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沈书珩己经转身，把烟摁灭在栏杆，留下一句“风大，早点回”，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那天之后，程禹每天晚上十点都会上天台，带着那本《流体力学》和银色打火机。

沈书珩偶尔在，偶尔不在，在的时候就递给他一支烟，不在的时候，程禹就把打火机放在栏杆上，第二天它总会被擦得锃亮躺回他的抽屉。

毕业前夜，图书馆停了电。

程禹缩在书架之间背公式，手机电量只剩3%，焦躁快要攀上喉咙。

黑暗里忽然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干燥而温暖。

“跟我走。”

沈书珩的声音带着笑意。

消防通道的门被推开，月光像牛奶一样泼进来。

沈书珩变魔术似的掏出手电筒，照亮台阶上的小小蛋糕——奶油歪歪扭扭写着“毕业快乐”。

程禹愣住，心跳声大得像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沈书珩耸肩，用拇指蹭掉他鼻尖沾到的奶油：“借阅证的日期写得那么大，很难看不见。”

蜡烛只有一根。

程禹闭眼许愿，再睁眼时，沈书珩正望着他，眸色深得像夜。

“许了什么？”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

沈书珩忽然俯身，吻落在他的嘴角，很轻，像雪落无声：“那就分我一半，我的愿望是——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灵。”

西北的风很硬，像刀子。

程禹坐了三十七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又转乘越野车，最后徒步三公里，才抵达沈书珩所在的营地。

零下二十度，呼出的气瞬间结冰。

沈书珩站在哨塔下，一身迷彩，像棵挺拔的白杨。

程禹扑过去，冻得牙齿打颤：“我论文写完了，来验收你的愿望。”

沈书珩愣了两秒，一把将他抱起，转了个圈，笑得胸腔震动：“验收通过，终身有效。”

营地的宿舍很小，一张床、一张桌、一盏铁皮台灯。

沈书珩弯腰从抽屉里拿出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火车票、图书馆的借阅条、甚至当年那只银色打火机。

程禹眼眶发烫，沈书珩单膝蹲下，握住他的手，掌心有枪茧，温热而粗粝。

“边防太苦了，我怕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再等等，再等等就能见到他了。”

程禹毕业那年，放弃了留校机会，申请去了西北科研所。

报到那天，沈书珩开着破吉普来接他，车门贴着幼稚贴纸：内有家属，请勿靠近。

夜里他们在阳台吃火锅，程禹被辣得首吸气，沈书珩笑着拿纸巾给他擦嘴，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万遍。

“沈书珩。”

“嗯？”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

沈书珩挑眉，掐灭烟，忽然把人打横抱起：“好看吗？

那给你看个够。”

第三年，沈书珩带队巡边遭遇暴风雪，失联十二小时。

程禹在科研所坐了一夜，抱着手机，屏幕是他们去年堆雪人的合照。

凌晨西点，电话响起，沈书珩声音沙哑：“我没事，就是……想听你声音。”

程禹哽咽：“沈书珩，你回来，我们结婚吧。”

婚礼在六月，营区后面的山坡上开满格桑花。

两人穿着笔挺军装，交换戒指时，沈书珩的手抖得差点把戒指掉地上。

程禹笑他：“当年点烟都不抖，现在怕什么？”

沈书珩低声答：“怕你不要我。”

战友起哄让他们亲一个，沈书珩捧着程禹的脸，吻得虔诚而漫长。

风掠过花海，花香混着阳光，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很多年后，程禹在学术会议上做报告，PPT最后一页是那张老照片：戈壁的星空下，沈书珩搂着他的肩，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指着照片，对台下学生说：“这是我先生，他教会我——爱人如戍边，寸土不让。”

夜里回家，沈书珩在厨房煮面。

程禹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沈书珩。”

“嗯？”

“我今天又看见有人说，西北的风太硬，会把人吹散。”

沈书珩关火，转身抱住他，声音低而稳：“那就让他们看——风再硬，也吹不散我们。”

窗外，雪松的枝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句誓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