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雾重逢凌晨两点零七分。S城的灯火,在黏稠的夜雨里洇开一片片湿漉漉的光晕。
手机屏幕倏地撕裂了这份迷离,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凌灵的太阳穴。屏幕上,
猩红字体触目惊心:实验室危化泄露!A级警报!人员紧急撤离!冰冷的字句爬满屏幕,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车子仿佛被这信息狠狠抽了一鞭子,引擎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漆黑的轮胎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凶猛地碾开积水,向着城市另一端疾驰而去。
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勉强划开糊在前挡风玻璃上的、连绵不绝的浑浊水帘。
凌灵的手指冰凉,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镜子里映出她的眼睛,
那里燃烧着两簇沉静的火焰,像冰川底部封存的地核岩浆,冰冷之下是致命的紧迫感。
“灵犀”,这座建筑本身就像一枚巨大的香水胶囊,线条冷冽流畅,
巨大的玻璃幕墙此刻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然而此刻,
廓被撕开了一个丑陋的伤口——地下实验室的方向正向上喷吐着一种诡谲的、黄绿色的浓烟,
刺鼻的酸腐气息混合着一种腻人的甜香,霸道地穿透冰冷的雨水,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令人作呕。警戒线拉起的明黄色长带,在混乱的冷雨夜风中狂乱地扭动,像某种危险的活物。
闪烁的警灯将周围一切切割成不断跳动的红蓝碎片。凌灵几乎是砸开车门冲出去的,
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冰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雨点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凉刺骨。
“凌总!”助理阿Ken的声音淹没在雨声和警报的尖啸里,他撑着伞追上来,
却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凌灵不顾保安的阻拦,
几乎是硬挤进了那条通往地下实验室的、被浓烟包裹的安全通道。通道的光线惨白而迷蒙,
浓烟翻滚着,如同活物,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一把滚烫的砂砾,灼痛咽喉,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剧烈地呛咳着,用湿透的衣袖掩住口鼻,
眯着眼艰难地向浓烟最深处挺进。靴子沉重地踩在积水的防滑涂层地板上,
每一步都拖曳出浑浊的水声。能见度低于五米,视野在浓烟中支离破碎。脚步声和人声混杂,
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凌灵的神经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必须确认核心配方库的安全,那是“灵犀”的心脏,
也是绝不能暴露于危险之中的禁忌之地。突然,前方的浓烟被粗暴地分开。
仿佛浓雾中蛰伏的巨兽苏醒。一队穿着黑色防化服、面罩镜片反着冷白灯光的人影,
带着肃杀的压力,从烟瘴最浓处,呈楔形阵缓缓压了出来。浓烟在他们周身缠绕、退缩,
如同臣服于某种无形的界限。为首的身影尤其高大,防化服掩盖不住那种久经磨砺的压迫感。
他步伐稳定,在浓雾中心劈开道路。隔着厚重的面罩玻璃,凌灵看不见他的眼睛。
但那股气息,那种烙印在骨髓深处的冰冷锋利,像淬毒的冰棱,瞬间破开时间湍流,
狠狠凿进了她尘封的记忆。——七年前,审讯室惨白灯光下,
那双曾盛满温柔、后来却只剩下审视和切割的寒潭。那一刻,粘稠的黄绿毒雾似乎都凝固了。
凌灵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撞,如同被看不见的重锤击中。
连每一次呛咳都停滞了,喉咙里只余下硝烟般刺痛的火烧感。
她看着那个黑色身影在浑浊的视野里无限放大,逼近。那高大身影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
带着绝对的掌控力量。他抬起了手,动作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和冰冷,
按下了面罩侧面的按钮,空气瞬间涌入。防化面罩被推起一小截。清晰的下颌线,
带着一丝熟悉的倔强弧度。雨水的冷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热***开,周围的喧嚣骤然远去。
一个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像一把精准的柳叶刀,
轻易穿透了警报的嘶鸣、消防水的冲刷、人群惶惑的骚动,
稳稳地、分毫不差地落在凌灵耳中:“又见面了,凌博士。”江舟微微勾了下唇角,
牵起的肌肉纹路却只勾勒出深刻的讽刺。七年时光的尘埃簌簌落下,
露出底下从未真正愈合的裂口。就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瞬间——“轰!
”一声短促、沉闷却异常凶悍的爆炸声,猝不及防地从江舟身后不远处的角落炸开!
火星四溅,裹挟着刺鼻的烟雾和碎屑,冲击波猛地撞过来!混乱中,
一块被掀飞、还裹着暗橙色火星的、不知道是绝缘材料还是包装碎片的物体,
直直朝着江舟的左肩砸落!几乎是本能的战斗反射,凌灵甚至没看清自己的动作。
身体抢在意识之前完成了一次爆发式的位移和扑击。
她抄起墙角备用架上一个明晃晃的干粉灭火器,拔掉保险销的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灭火器沉重的罐体被单手抡起,带着呼啸的风声撞向那团灼热的危险。“嗤——!
”大量白色干粉像失控的雪崩,瞬间喷发出来!浓烈的白烟带着呛人的碱味,
瞬间吞噬了那一点跳跃的危险火星,也精准地笼罩在江舟刚被那块燃烧物擦过的左肩。
白色的粉尘像雪霰,簌簌落满他硬挺的警服肩线,覆盖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灼痕。漫天白尘,
细小的粉粒像一场迷乱的微型暴风雪,在浓烟与警灯的撕扯中缓缓沉降。
警报的嘶鸣短暂卡壳了一下,随即又固执地、更高亢地响起来。
几缕被爆炸惊动的、残余的绿烟在气流中不安地扭动。江舟的身体猛地绷紧,
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像一尊冰封的警备塑像。只有目光,透过粘着白色粉尘的眼睫毛,
锋利地钉在面前的女人脸上。那双深潭似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在激荡、在咆哮,
最终化为一层更沉的寒冰。他左肩警服的徽章在粉尘下彻底失去了光泽。
凌灵保持着倾身扑救的姿势,握着还“嗤嗤”吐着最后一点白气的灭火器罐,手腕悬在半空。
脸上粘着汗、雨水和白色的粉末,狼狈得如同刚进行了一场滑稽的涂装表演。
唯有那双被***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珠,精准地迎上江舟的视线。
她甚至没把灭火器放下,就这么举着沉甸甸的武器,扯开嘴角,
露出一个被粉尘呛得有点发颤、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嘲讽拉满的笑容。
那语调像是被酸雾熏坏了嗓子,有点撕裂,又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悠悠:“哟,江警官,
瞧瞧这排面!是警队最新研发的‘闪亮登场’特效包,
还是说……您每次出现都自带‘爆炸’被动技能?”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真的在思索,
末了夸张地耸了耸肩,“真是……仪式感拉得够满哈?”那一刹那,
江舟眼底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冰层彻底碎裂,迸射出锐利如刀的寒光。
第二章 池中谜香一夜冷雨,
冲刷不掉“灵犀”实验室里那股混着化学品焦糊味和清洁剂假香气的古怪气味。
凌灵在天亮前短暂地被允许进入了核心区域。现场勘查持续到天蒙蒙亮。警察撤走了,
但留下的各种封条标记和刺鼻的化学品残余像一场看不见的余震。实验室的灯光惨白,
打在凌灵眼下的青黑上。她换下了狼狈的湿衣服,裹着一件厚实的实验室白大褂,
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核对手下整理的现场损毁报告和紧急转移的材料清单。
敲击键盘的手指带着熬夜后的微颤。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不是助理阿Ken那种有节奏又带着点紧张的叩击。很标准的、两下间隔一致的敲门声,
力道和节奏都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像尺子量出来的精确。“进来。”凌灵头也没抬。
门开了。高挑的身影挤入视野,带着一身走廊外渗进的清晨微凉空气。
江舟换上了挺括的警服常服,肩章上昨夜留下的白色粉末痕迹已经被仔细拂去,熠熠生辉。
他手里没拿本子,只捏着一张薄纸。脸上是那种混入骨髓的职业性冷漠,
仿佛昨夜那场带着粉尘的滑稽对峙从未发生。“凌博士,”声音平直无波,“例行通知。
”他把那张纸放在凌灵桌沿上,“昨天爆炸的核心位置在地下二层C区走廊东端。
”凌灵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拔起来,落在那张纸上。事故说明,寥寥几行官方套话。
她没接话,只挑了挑眉梢。“初步判断,
”江舟的目光扫过她桌上散落的几个写着分子式的试剂瓶标签,
“现场发现残留的某种挥发性溶剂成分,
告中——被标注为高浓度、高活性、需特殊条件保存的B-733型萃取溶剂——高度吻合。
”他精准地报出了那个冗长的分子名,像背诵法律条文。
昨晚那场爆炸……源头是她们公司严格管控的溶剂泄露?凌灵心尖一沉,
但脸上还是那副略带倦怠又无所谓的神情。“哦?”她拖长了调子,“所以呢?
江队长大驾光临,是想跟我科普一下我家产品的化学性质吗?”江舟没理会那点刺,
目光像焊死的铁片,牢牢锁住她:“B-733活性极高,
泄露后接触空气水分就会剧烈氧化放热,爆炸临界温度仅比室温略高几度。
管理不当导致泄漏,就是移动炸弹。”他向前逼近一步,
办公桌前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大:“安全责任事故界定清晰前,
‘灵犀’的一切敏感实验活动,暂停,无限期。”命令的冰碴砸在空气里。
这几乎掐住了“灵犀”和凌灵的命脉。凌灵眼底的怒气和焦虑瞬间凝聚。“江舟!
你这是公报私仇!”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带得转椅吱嘎作响,“程序呢?正式文件呢!
就凭你红口白牙一张嘴?”“文件,”江舟面无表情地从口袋又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展开后上面确实有红彤彤的章,“稍后会送达你公司行政部。”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像淬过毒的冰,“至于‘私仇’?”他扯了扯嘴角,那不是笑,是肌肉在嘲讽地抽搐,
“七年前的那个答案,你找到了吗?”那话里的寒气瞬间穿透了凌灵的愤怒,
冻住了她所有反驳的话。她僵在那里,唇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直线。就在这时,
凌灵的手机猛地炸响,屏幕上亮起阿Ken的名字。凌灵像是抓住了浮木,
指尖用力划过屏幕,按了免提。“Ken?报告!”阿Ken的声音像被门夹住了尾巴的猫,
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音节都在抖:“凌…凌总!不…不好了!实验楼顶!顶楼!
那个‘时光之泪’主题香水池!张工他…他漂在里面了!捞上来……人…人都僵了!
”办公室空气瞬间冻住。凌灵脸上的愤怒瞬间褪成惨白。
江舟如铁铸般的表情终于裂开一道锐利的缝隙,眉头猛地锁死,刑警的本能瞬间盖过一切。
楼顶露台的风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和湿意。巨大的“时光之泪”香水池,
作为“灵犀”地标性的展示区,此刻却成了恐怖的凶案现场。
特制的香氛水呈现出一种魔幻而诡异的天蓝色,在清晨的光线下微微荡漾,
反射出刺眼的光点。池边围着几个面无人色的安保和研究人员,脸上混杂着惊惧和难以置信。
技术总监张工的尸体,穿着沾水的研发制服,头朝下,
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半漂浮在水池边缘的打捞台上,毫无生气。
水珠顺着他灰白的头发滴落。江舟带来的法医和痕检已经快速拉起新的警戒线开始工作。
凌灵站在警戒线外,尽管穿着厚白大褂,依然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空气里那本该诱人的“时光之泪”前调的海洋清新气息,
此刻混合着池水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腥气和死亡的味道,浓郁地包裹着她。法医初步检查后,
低声向江舟汇报:“初步判断是溺毙,有生前挣扎迹象,颈部有……约束性痕迹,
指关节也有明显伤痕,指甲里有挣扎剐蹭的残留物…还有这个…有点奇怪。
”老法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张工被水泡得肿胀发白、有些变形的右手无名指指甲缝里,
夹出一小团东西。那是一小簇微小的、深蓝色晶体,像碎钻一样黏在那里。江舟蹲下身,
凌灵也下意识往前凑近一步。隔着一步的距离,看得分明。
那几粒深蓝色的晶体……凌灵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身体的本能反应压倒了理智的管控。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紧张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哇哦!”她的声音不大,
带着点被自己呛到的干涩,随即又扬起一个刻意轻松的调子,
简直像看到了某种精心设计的广告产品,“这‘预告函’够别致的啊!
”江舟锐利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的尖钉,射向凌灵的脸。旁边的几个警员也不由得侧目。
凌灵仿佛没看见那些质疑的目光,脸上甚至挤出一点被荒谬现实逗乐的表情,
市、主打‘遗忘烦恼’的‘迷迭深蓝’——未公开的核心原料结晶——塞进受害者指甲缝里?
啧啧啧,”她咂咂嘴,摇摇头,“这凶手,要么是我家产品狂热粉,
要么……就是我公司内部出了个品味超凡脱俗的犯罪艺术家?”她顿了顿,
刻意扫了一眼江舟和他身后那些正在紧张排查物证的警员,
笑得更加“阳光灿烂”:“搞这么一出,
简直比我司市场部去年的‘深海梦境’营销方案还抓马呢!江队,
你看……”江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那张线条冷硬的脸黑如铁幕,
下颌骨的棱角清晰地绷紧,几乎能听到牙齿相磨的声音。
他压抑着声音里即将爆裂的冷怒:“封锁现场!所有人!即刻接受单独问话!
尤其是实验室和配方相关人员!”他的目光最后重重砸在凌灵脸上,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从你开始。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灵犀”大楼一层,
临时征用了最大的一间会议室,窗户都糊上了磨砂膜。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问话持续了一整天,灯火通明。凌灵坐在一张金属折叠椅上,
背对着那扇紧闭的、贴了临时“刑侦专用”标识的门,
对面是江舟和另一个做笔录的女警小赵。高强度射灯的光线聚焦在她身上,
空气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唰唰声和冷气空调沉闷的低鸣。
她已经重复了第三遍前一天的行踪、人际关系和配方权限问题。
当江舟再次用那种没有温度的声音,
地询问七年前那宗导致她当年创业合作伙伴——同为调香师的王薇薇“意外”猝死案的细节,
手化验、最终被裁定为意外失足证据的几份关键香料提取物样本时——凌灵猛地吸了一口气,
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突然打断他:“报告江队!
”她脸上挂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灿烂笑容:“我要求暂时中止审讯,
并立刻行使我的基本人权补充燃料!低血糖犯了,大脑CPU运行严重降频,
可能导致回忆录口供失真度高达99.9%!”江舟拧紧眉头,像是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通俗地说,”凌灵脸上的“敬业微笑”更加职业化,“我的脑细胞正在集体***,
除非立刻投喂一份阿Ken特制提神醒脑营养套餐——超大杯冰美式,双份浓缩,
糖浆、奶盖、焦糖饼干碎统统不要!”她顿了一下,极其认真地强调,
“外加他家新品——那个名字长的要死的‘热带飓风’牛角包!现在!立刻!马上!
”负责记录的女警小赵握着笔的手顿住了,下意识抬头看向江舟。江舟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眉心蹙起的沟壑能夹死苍蝇。几秒钟的死亡沉寂。凌灵直接开始掏出手机,
旁若无人地点开外卖软件,还外放地按出阿Ken店铺的地址:“喏,就这个地址,
‘灵犀’地下车库东南角员工通道后巷那个小蓝篷子餐车……对对,
Kenny's Coffee……”江舟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猛地突跳了一下,
像是强压着一口血气。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命令,
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小王那个女警,去!给她买!十分钟!
我要回来看到她嘴里塞满东西,堵住她继续说这些……废话!”女警如蒙大赦,
立刻合上本子起身。凌灵像完成了一项伟大使命,舒了口气,慢悠悠地关了手机屏幕,
甚至还有闲心把鬓边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才重新对上江舟那双几乎要烧穿的怒目。
一脸无辜。“抱歉啊江队,”她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
“我司企业文化第一条——员工状态不好时硬撑,是对产品质量的极大不负责。职业病,
理解一下?”她的笑弧加深,“尤其是面对‘严肃审讯’,
更需要高水平‘燃料’保证输出质量,对吧?”室内空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制造噪音。
江舟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只有那双向来沉稳的手,放在桌下的膝盖上,
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像是在无声地掐灭一簇火苗。
第三章 旧案魅影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S城的霓虹吞噬进一片模糊的光晕里。
刑侦大队的玻璃办公楼像一个巨大冰冷的鱼缸,倒映着城市迷离的光斑。
资料库区静得只有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像一群困倦的蜜蜂。
江舟独自站在一列铁灰色档案柜前,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息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手腕用力,拉开沉重的金属档案柜抽屉。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文件袋被拿起又放下,厚重的卷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如同沉睡档案的叹息。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一个编码尘封、标签泛黄的牛皮纸袋上。
卷宗封面上打印的旧案编号在黯淡的灯光下依旧刺眼:SA-7022。
旁边用黑色记号笔简写着案由:王薇薇,女,调香师,意外坠亡案调查。
江舟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腹感到纸张的粗粝冰冷。他垂下眼睫,
在档案室幽暗的光线里形成一个沉郁的阴影。七年前的碎片,带着灰尘和铁锈的气息,
争先恐后撞进脑海:那间弥漫着复杂香气的实验室,凌灵那双强作镇定却写满倔强的眼睛,
……还有那份由她亲手签下的关键香料样本化验单——上面清晰标示的高浓度神经毒性物质,
成了判定意外失足的有力旁证之一。当时警队里关于“药物影响判断力”的推论几乎成风。
那份报告,虽未直接定罪,却如同一张封条,彻底封死了王薇薇案深入调查的可能。
地记得自己去拘留室见她最后一面时的情景——凌灵穿着那身刺眼的、不合身的橙色拘留服,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重复着几句话:“我没有动机。数据……当时没有异常。
薇薇不会自己用错量……”话语里透着一种疲惫的固执,眼底是快要熄灭的余烬。
指甲无意识地刮过卷宗上“凌灵”那个签字的复印件。每一次刮擦,
都像在反复确认一道早已烙在心上的疤痕。抽屉被重新关上,
金属碰撞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卷宗被无声地放回原处。江舟转身走出档案室,
脚步沉得像灌了铅。他走进技术科,屏幕上冰冷的数据流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里划过。
助理小赵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的报告:“江队,
死者张工指甲缝里的深蓝晶体初步化验报告出来了。
成分……和王薇薇案关键证物样本里检出的那种特殊神经活性化合物——结构高度同源。
简直是……升级版或者浓缩版。”数据表格旁边,并排陈列着两列分子结构图模型。
张工指甲里碎晶新型号和王薇薇案件样本里的残留物旧型号,
关键位置的结构相似度标识亮着刺目的红色警报。小赵揉了揉眼睛,
试探着说:“这……巧合吗?同一个来源?”声音里满是疑虑。江舟沉默着。
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
他盯着那两份相似度惊人的结构图,幽深的眼底翻滚着看不见的漩涡。
七年前的卷宗冰冷的气息仿佛在这一刻凝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胛骨上。
“盯着凌灵那条线。”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夜风滑过金属窗框,
“旧案关联可能性……极高。尤其是七年前所有涉事人员的核心关系网,重新梳理。
”他的语气没有明显的变化,却带着一种沉入骨髓的偏执。
“尤其是王薇薇出事前后的财务、通话,所有能触及香料样本人。”“另外……”他顿了顿,
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特别关注张工死亡前后,
‘迷迭深蓝’项目的核心技术资料流向监控。还有,凌灵本人近期的所有通讯,详细追溯。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小赵一愣,嘴唇动了动:“江队,这算…特殊关照?
”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难以置信。江舟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刀锋,
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沉寂。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重新开口时,那命令的力度更重了一层,
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压:“立刻执行。所有材料,整理好发我加密邮箱。
包括那个‘迷迭深蓝’项目的详细申报备案——特别是它的核心原料管控流程。
”他扫了一眼屏幕角落的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江舟离开技术科冰冷的灯光,踏上走廊,
脚步转向卫生间。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无声亮起,又被无声甩在身后,
制造着一小块一小块短暂明亮又迅速熄灭的孤岛。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带来几分清醒,
却冲刷不掉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他推开家门——位于一栋安保森严的高端公寓顶层。
简约到近乎刻板的线条,没有一丝烟火气。玄关感应灯柔和地亮起。
江舟将钥匙随意扔进门口的金属碟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脱鞋的动作在半空顿住。
一股极淡、极特别的香味,像一缕幽魂般盘踞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不是他家里任何洗护用品或者衣物的气息。那香气极其复杂,带着微甜的木质基调,
核心却是一种……独特的、如同雨后被碾碎的青苔般的新鲜泥土气息,
中间还糅合了微妙的、不易察觉的金属锐利感——像薄薄的刀刃划过冰面。
是凌灵身上那种独有的、混合了冷艳花果前调和沉厚木质尾韵的气息。
冷冽里藏着辛辣的棱角,他曾在无数个七年前的清晨和靠近她身体的瞬间捕捉到。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冰冷的客厅。江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鹰隼般的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
锐利如刀锋,瞬间刮过玄关、扫过空荡的客厅——沙发整洁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通向书房的走道一片寂静。空气里没有脚步声的回荡。无声的对峙在寂静中拉扯。
江舟的手缓缓探入怀中,握住了枪柄冰冷的触感,
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属的纹路和硬朗的棱角。他的动作放得极轻,
整个人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无声地、蓄势待发地挪向紧闭的书房木门。那扇门里,
七年前的王薇薇旧案卷宗电子备份,就在他的加密硬盘里。空气中那股微弱却独特的香气,
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第四章 夜锁危情凌灵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
在江舟书房顶灯打下的扇形光线之外悄然潜伏。
书房里的空气带着恒久不散的书籍、金属和皮革混合的冷硬味道。
他的书桌像被精密尺子规整过一样,电脑屏幕映着幽幽的冷光,
旁边堆叠着一排厚重的、标签字迹工整的文件夹,如同沉默的岗哨。
她的手心沁出黏腻的冷汗。七年前那个案子,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如今又因张工指甲里的深蓝晶体被硬生生拽回眼前。关联性过于明确,指向性危险得骇人。
江舟的态度如同裹着冰棱的铁块。她必须找回那份当年的原始配方资料,彻底对比成分差异!
也许,那里面潜藏着被忽略、被伪造的致命线索。书房门外的玄关处,感应灯骤亮!
微弱的冷白光短暂照亮门外一角。随即,钥匙投掷在金属盘里的清脆撞击声穿透静谧的墙体,
像一声危险的号角炸响在凌灵的鼓膜!那声音……是他回来了!远早于她预估的时间!
空气瞬间冻结。凌灵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随即求生本能爆发!她的目光像失控的扫描仪,
急速扫过唯一的出入口——那扇还留着一条缝隙的书房门!门外走廊深处,
沉缓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不疾不徐地踩碎死寂,
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凌灵紧绷的神经弦上。退出去?正好迎面撞上正在靠近的江舟!
无异于自投罗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
凌灵的眼角余光猛地被桌角一抹细微的光泽牵引——书架最底层的角落里,
一个被随意弃置的、小小的、金属质感的物体。
那是……一个巴掌大、造型十分俗艳的、塑料镶钻的香水瓶模型钥匙扣?
钥匙圈是那种劣质水钻拼成的“Love”字样,
瓶子造型依稀是个拙劣模仿的经典女性香水的瓶子。廉价得令人皱眉。在这种男人书房里,
简直就是恶俗中的恶俗。凌灵瞳孔骤然收缩!电光火石之间!
支在实验室里被江舟没收的、造型古怪如同中世纪刑具、闪烁着紫红色诡异流光的“香水”!
就在眼前!凌灵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身体爆发出极限的力量,
一个无声的前扑扑向那堆文件夹旁边的角落!指尖几乎在触到那廉价塑料镶钻外壳的同时,
玄关处传来了江舟冰冷到刺骨的声音:“谁在里面?
”手指在那廉价到爆的塑料镶钻瓶身上狠狠一拧!
“哧——”一声极其轻微的气流释放声响起。喷口没有喷出任何液体或者香雾,
只看见瓶盖顶端,随着她的动作,弹出了一件东西!——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U盘!
凌灵的心脏停跳了一瞬!这……这鬼东西竟然是个伪装物!里面藏着一个加密盘!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抑制住快要破口而出的惊呼:“***!”动作却比闪电更快!
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在U盘弹出的同时,一把攥紧它冰冷的金属外壳,
反手就狠狠塞进牛仔裤紧身口袋里!钥匙盘的重量一沉入袋,凌灵的手顺势扒着桌沿,
重心前倾,整个上半身猛地“滑”进江舟那张沉重的、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底下!
桌下逼仄的空间满是灰尘和冰冷的金属气息。几乎在蜷缩进去的同时,
书房的门被一只带着强大爆发力的手从外面猛地推开!光线刺入桌底瞬间被阻挡,
皮鞋沉稳踏地的声音停在了桌边,近在咫尺。凌灵甚至能听到他呼吸间微小的气流摩擦声。
“出来。”江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砸下来,冻得像北极圈飘过来的冰块碎屑。
凌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桌下的空间狭窄,她被硬木桌板挤着,
只能看见那双锃亮的警用皮鞋稳稳钉在眼前的地板上,鞋尖正对桌子下方,毫无破绽的角度。
出去?就凭这姿态,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冒头,就会被那个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拧出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鼻腔音和无辜委屈的味道,
声音从桌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江队!误会!天大的误会!”她努力把音调扬上去,
挤出几分尴尬的窘迫,“你家这…这地毯!绝对是陷阱!新型高仿品,
长得跟亚麻地板一模一样,实则光滑度直逼溜冰场啊!
我刚不小心……‘滋溜’一下……”她刻意发出脚底打滑的滑稽拟声词,“就滑进来了!
现在卡得死死的!”她边说,边努力在桌底下制造出一点身体“扭动”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