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啧了一声，锁上屏幕，抬头继续看向讲台。
程野舟胳膊肘突然撞过来，压着嗓子说：“都住咱们楼上了，你还在这数课节？”
他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往讲台方向瞥了一眼，“电梯偶遇、楼道‘巧遇’、借个酱油啥的，不比上课强？”
何屿川没搭理他，手指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
讲台上，余川柏正弯腰调试投影仪，后颈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黑色衬衫随着动作微微绷紧。
“喂，”程野舟用笔帽戳他手臂，“你知道他住几零***？”
何屿川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浅棕色的眼睛在教室顶灯下显得格外清透：“你再废话，今晚别想蹭我的作业。”
程野舟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但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
投影仪亮起来的瞬间，何屿川看见余川柏左手习惯性地摸向无名指——又在触到空荡荡的指根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何屿川望着讲台上余川柏的侧脸，思绪突然飘回半年前的那个雨天。
那是他刚来苏黎世大学的第一天，阴冷的雨丝斜斜地打在校园的石板路上。
他攥着地图在陌生的教学楼间转了三圈，头发和外套都被雨水浸得半湿，却还是找不到D栋的入口。
“需要帮忙吗？”
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何屿川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撑着黑伞站在那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余川柏——那双眼睛却像浸了墨一样沉静，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D栋在施工，要从F栋的连廊绕过去。”
余川柏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些，袖口传来很淡的薄荷香。
何屿川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个造型奇怪的戒指，看起来像个褪色的小芒果。
他们沉默地走过那段连廊，雨水在玻璃顶上敲出细密的声响。
何屿川从小就知道自己对女生没感觉，却也从未对哪个男人产生过特别的冲动。
可那一刻，当余川柏在分岔路口停下脚步，睫毛上沾着雨雾望过来时，他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
“到了。”
余川柏指了指右侧的教室，伞檐的水珠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下次迷路可以看楼顶的字母标识。”
何屿川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
他看着余川柏转身走进雨里，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潮湿的台阶，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那枚可笑的芒果戒指。
——首到现在，那种莫名的悸动依然清晰如昨。
讲台上突然响起掌声，余川柏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何屿川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程野舟在旁边挤眉弄眼：“发什么呆呢？
人都走没影了。”
何屿川合上笔记本，封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指甲掐出的月牙痕。
程野舟咬着笔帽，斜眼瞅着旁边收拾书包的何屿川。
他还记得开学第一天见到这家伙时的印象——浅棕色头发，混血儿立体的轮廓，站在人群里跟个奢侈品橱窗里的模特似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结果熟了才发现，这人能因为流浪猫蹭裤脚就每天往公寓楼下放猫粮，能在甜品店给哭闹的小孩偷偷多塞一块饼干，现在居然还能对着个戴芒果戒指的男人念念不忘大半年都不敢搭话。
"喂，"程野舟突然把课本拍在桌上，"下周三不是你生日吗？
我在天台搞个烧烤趴怎么样？
就请几个熟人。
"他故意把"熟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何屿川拉上背包拉链，头也不抬："不用。
""必须用！
"程野舟一把勾住他脖子，"我都跟楼下超市老板娘说好了，她那烧烤架借我们用。
"感觉到何屿川要挣脱，他赶紧压低声音，"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期中论文选题就是《跨文化社交中的饮食互动》，这算田野调查懂不懂？
"走廊窗外，余川柏正好抱着教案从楼下经过，黑色大衣被风吹起一角。
程野舟明显感觉何屿川的身体僵了一下，立刻乘胜追击："就这么定了！
我负责买菜，你负责..."他眼珠一转，"负责邀请余教授，毕竟人家住我们楼上，不请说不过去。
"何屿川终于转过头看他，浅棕色的眼睛在夕阳下近乎透明："你——""我什么我！
"程野舟跳起来往教室外跑，边跑边回头喊，"记得买芒果啊！
要金煌芒！
"跑到楼梯拐角，他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诺拉！
周三晚上务必带你家甜品店招牌芒果千层来A栋天台！
价格翻倍！
发完消息一抬头，正好看见余川柏站在公告栏前整理资料，左手无名指上果然空荡荡的。
程野舟咧嘴一笑，吹着口哨晃出了教学楼。
结果到了周末程野舟发现何屿川还没去邀请……程野舟一脚蹬在何屿川的椅背上，手里晃着两只荧光绿的袜子，袜子尖上还绣着夸张的卡通鳄鱼图案："何屿川！
你再不去邀请，今晚这俩宝贝就跟你衣柜里的白衬衫相亲相爱了！
"何屿川盯着电脑屏幕，假装在认真看课件，但光标己经停在同一个单词上五分钟了。
他喉结动了动："......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哈！
"程野舟把袜子往床上一扔，蹿过来勾住他脖子，"你当余教授跟你似的？
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去年校庆被学生围着签名签到错过午饭都没黑脸。
"他坏笑着用拳头钻何屿川太阳穴，"就算拒绝也会温柔地说抱歉呢，这是手工做的芒果酱作为赔礼——哎哟！
"何屿川肘击他腹部挣脱出来，耳尖却有点发红。
程野舟揉着肚子乘胜追击："你想想，他做的芒果酱诶！
说不定还用那种小玻璃瓶装着，系个麻绳......""......几点合适。
"何屿川突然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程野舟眼睛一亮，立刻摸出张皱巴巴的传单拍在桌上："现在！
立刻！
马上去！
他今天没晚课，我刚看见他拎着芒果上楼了！
"又把传单翻到背面，"照着念就行，我连邀请词都帮你写好了——尊敬的余教授，诚邀您参加周三天台烧烤趴，食材己备妥（包括您喜欢的芒果）......"何屿川抓起外套往外走，传单团成球精准砸进程野舟笑得咧开的嘴里。
关门声震得墙上日历哗啦响，周三的日期栏里，程野舟早就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爱心。
何屿川站楼梯口犹豫了一会，下楼去了甜品店打包了几个芒果千层，然后才去楼上...何屿川站在302门前，手里拎着甜品店的纸袋，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
门开得比他预想的快——余川柏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浅灰色的棉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混着烤芒果干的甜味。
"喵~"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从余川柏腿边挤出来，毫不客气地蹭上何屿川的裤腿，尾巴尖勾着他的脚踝。
"我......"何屿川喉结动了动，纸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是店里新出的芒果千层......"余川柏眼角微微弯起："何屿川同学。
"何屿川猛地抬头，浅棕色的瞳孔微微扩大："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上了我的公共课，"余川柏侧身让开通道，"上学期在D栋迷路的新生也是你。
"他弯腰把橘猫抱起来，猫爪子上还沾着点芒果酱，"要进来坐坐吗？
正好刚烤了点芒果饼干。
"玄关的挂钩上挂着件眼熟的黑色大衣，何屿川注意到旁边的矮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几片芒果干，正是甜品店最畅销的那款。
橘猫在余川柏怀里冲他眨眨眼，突然"喵呜"一声扑向他手里的纸袋。
"......打扰了。
"何屿川低头换鞋时，看见鞋柜最下层摆着双褪色的蓝拖鞋，鞋尖还印着个小小的芒果图案。
余川柏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在何屿川面前，玻璃杯壁上很快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茶几上摆着一盘刚烤好的芒果饼干，金黄酥脆的边缘还带着烤箱的余温。
"有什么事吗，何同学？
"余川柏在他对面坐下，橘猫立刻跳上沙发，挤在两人中间，尾巴一甩一甩地扫过何屿川的手背。
何屿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热度透过玻璃传到皮肤上。
他抬起眼，正好对上余川柏的目光——那双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没有讲台上的距离感，倒像是早就认识他很久一样。
"周三......"何屿川开口，声音有些干，"程野舟说要在天台办烧烤，想邀请您......"他的视线扫过余川柏空荡荡的无名指，又迅速移开，"他说会准备芒果。
"橘猫突然"喵"了一声，前爪搭上茶几，鼻子凑近那盘饼干。
余川柏轻轻把它抱下来，指尖在猫耳朵上挠了挠："周三啊......"他停顿了一下，何屿川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好啊。
"余川柏突然笑了，眼尾泛起浅浅的纹路，"需要我带什么吗？
我做的芒果酱还不错。
"厨房的烤箱"叮"地响了一声，香甜的芒果气息瞬间弥漫整个客厅。
何屿川看着余川柏起身的背影，黑色居家裤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那里有个很小的纹身，是一枚简笔画的芒果。
“是要办什么派对吗，最近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何屿川的手指在玻璃杯上轻轻收紧，水面的倒影微微晃动。
橘猫趁机把脑袋拱进他掌心，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是......我的生日。
"他声音很轻，"不过主要是程野舟想热闹一下。
"余川柏正从烤箱取出新的芒果饼干，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暖光笼罩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生日快乐。
"他放下烤盘，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玻璃罐，"正好，新做的芒果酱可以当礼物。
"何屿川看着他把金黄色的果酱装进小巧的梅森瓶，麻绳在瓶口系成蝴蝶结。
橘猫突然跳上料理台，被余川柏轻轻拍了下脑袋："芒果，别捣乱。
""它叫......芒果？
"何屿川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猫牌上明晃晃刻着"Mango"。
余川柏却笑了，用沾着果酱的指尖点了点猫鼻子："嗯，因为某个小家伙第一次来我家，就偷吃了整盒芒果布丁。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何屿川手里的甜品店纸袋，"和你买的是同一家。
"窗外传来程野舟大呼小叫的声音，隐约能听见"烧烤架借来了"的嚷嚷。
余川柏擦着手走过来，忽然俯身从茶几抽屉拿出个东西——是那枚褪色的芒果戒指，此刻正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
"周三见。
"他把果酱瓶和饼干盒一起塞给何屿川，手指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腕，"我会带薄荷茶去，解腻。
"何屿川抱着礼物站在门口，听见背后传来很轻的"咔嗒"声——是丝绒盒子合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