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魂归,断头宴前撕婚书
沈青禾盯着那摊毒酒,喉头残留着原主咽气前的灼痛记忆。
“沈姑娘,这合卺酒可是裴大人一片心意。”
押解官王彪咧嘴笑着,黄牙缝里塞着肉丝,油灯将他脸上的刀疤照得狰狞如蜈蚣,“喝了,黄泉路上也体面些。”
破败的驿站堂屋里,流放犯们蜷缩在角落,麻木的目光扫过正中那桌“断头宴”。
一盘冷硬的窝头,一壶穿肠毒酒,便是吏部侍郎嫡女沈青禾的“嫁妆”。
而她的新郎——那位传说中情深不寿的探花郎裴砚舟,正端坐主位。
月白锦袍纤尘不染,烛光在他清隽的侧脸投下深深阴影,修长手指摩挲着粗瓷酒杯,仿佛在赏玩玉器。
沈青禾胃里翻江倒海。
上一秒她还在农科院实验室记录杂交稻数据,下一秒就成了被家族抛弃、替罪流放的弃子。
原主记忆翻涌:继母构陷,亲爹顶罪,裴家为表“不离不弃”求皇帝赐婚,只为名正言顺将这烫手山芋绑上流放路,死在半道才干净!
“裴大人,”她抬眸,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这杯酒,敬你裴家满门忠烈。”
手腕猛地一扬!
哗啦——毒酒泼向裴砚舟面门!
白影倏动。
裴砚舟广袖翻卷如流云,毒酒尽数被卷入袖中,一滴未溅上身。
嗤嗤腐蚀声从他袖内传来,他却连眉峰都未动一下,只垂眸看着袖口腾起的青烟。
“青禾,”他叹息,嗓音温润似玉磬,“纵你恨我,也不必自绝生路。”
那眼神悲悯如神佛垂怜世人,沈青禾却捕捉到他眼底冰封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残次品的剩余价值。
“生路?”
她冷笑,劈手抓起案上那张洒金婚书。
红纸黑字,写尽虚伪。
“我沈青禾的路,轮不到你们裴家来铺!”
刺啦——!
婚书在她手中裂成两半,再撕!
碎片如血蝶纷飞,扑向裴砚舟。
满室死寂。
流放犯们骇得缩紧脖子,王彪按住了腰刀。
裴砚舟静立纸雨中,一片碎纸沾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
他轻轻拂去,再抬眼时,眸中温润尽褪,只剩深潭寒冰。
“好。”
他只吐一字,却压得满屋人喘不过气。
“王大人,” 他转向王彪,“内子受***神志不清。
押解途中,烦请将她捆于我身侧驴车,免生意外。”
命令,而非请求。
王彪狞笑:“裴大人情深义重!
来人——”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扑来。
沈青禾抓起桌上破陶碗砸向一人面门,趁其捂脸惨叫,矮身躲过另一人的擒拿,首扑门口!
门外夜色如墨,寒风裹着雪粒子抽在脸上。
自由近在咫尺!
“唔!”
脚踝剧痛!
一根乌黑铁链如毒蛇缠上,另一端握在裴砚舟手中。
他何时动的?
竟快如鬼魅!
“放开!”
沈青禾挣扎,铁链却纹丝不动。
裴砚舟缓步走近,俯身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耳垂,话语却淬着毒:“沈姑娘,流放路三千里,饿殍遍地,盗匪横行。
离了我这‘情深义重’的夫君,你能活几日?”
他指尖冰凉,掠过她颈间——那里悬着一枚贴身玉佩。
玉佩触到他指尖瞬间,沈青禾脑中嗡地一响,仿佛有扇尘封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裴砚舟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指尖如被火燎般收回。
“押走!”
王彪厉喝。
铁链猛地收紧,沈青禾被粗暴拖向院中一辆破旧驴车。
车板上只铺着层薄草,车辕挂着盏气死风灯,昏黄光晕在风雪中飘摇。
驴车启动,碾过冻土,汇入长长的流放队伍。
脚镣声哗啦作响,如送葬的丧钟。
沈青禾蜷在冰冷的草堆上,隔着晃动布帘缝隙,死死盯住前车那道端坐的白色背影。
裴砚舟,你到底图什么?
她下意识攥紧颈间玉佩。
粗糙的玉质,雕工却极古拙,借着帘外微光,她指腹摩挲着玉佩边缘的纹路——那似乎是某种盘曲的龙形?
不像本朝蟠龙样式,倒更狰狞古老。
刚才裴砚舟碰到它时,那瞬间的异常感…是错觉吗?
手腕被铁链磨破,血珠渗出。
一滴温热的血,悄然滴落玉佩。
嗡——!
玉佩猛地一烫!
一股无形的气流以玉佩为中心炸开,沈青禾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不再是摇晃的驴车,而是一片混沌的灰雾,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方小小的黑色沃土,一洼清泉,泉边似乎还立着个…木架?
幻象一闪即逝,玉佩恢复冰凉。
仿佛刚才的灼热与幻境,只是她濒死的幻觉。
驴车猛地一颠!
帘外风雪中,王彪正将半袋掺着砂石的糙米扔给一个跌倒的老妇人。
“省着吃!
下顿粮?
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他狞笑着踹开哀求的流民,目光扫过裴砚舟的驴车,与暗处几个影子交换了个眼神。
沈青禾低头,看着掌心沾血的玉佩。
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闻到了泥土与清泉的气息,无比真实。
风雪更急。
车帘缝隙外,一点幽绿寒芒钉在裴砚舟背上,如毒蛇之眼。
裴砚舟端坐车中,指尖在袖内缓缓捻动,一丝毒酒腐蚀皮肉的焦糊味被冷风卷散。
他闭目,前世烈焰焚身、万箭穿心的剧痛仿佛还在骨髓里灼烧。
沈青禾…还有那块玉佩…这一世,变数究竟在何处?
玉佩上,一滴尚未凝固的血珠,在颠簸中无声滑落,渗入玉质深处。
那古老的龙纹,在黑暗中极微弱地一闪,复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