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契约初定
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穿透雨幕,在沈知珩撑开的黑伞下缩成一圈压抑的光圈。
颜妩背抵着潮湿的梧桐树干,退无可退,像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浑身都在抖 —— 不是冷的,是被面前这座冰山散出的寒意冻的,那寒意几乎要钻进灵魂里。
沈知珩递来的纸,标题刺眼得像淬了冰:关于颜妩同学参与 “教师行为观察与认知矫正” 特别项目的协议(草案)。
每个字都像冰针,扎进颜妩眼里。
她没看清下面的小字,光这标题就够让她血液逆流,屈辱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喘不上气。
“教…… 教师行为观察…… 认知矫正?”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音节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沈教授…… 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退,粗糙的树皮硌得脊背生疼,才惊觉早没了退路。
沈知珩撑伞的手纹丝不动,雨水顺着伞沿在他脚边积成小水滩。
镜片后的目光平得像道微积分题,声音毫无起伏地切割着雨幕:“字面意思。”
他顿了顿,指尖在协议封面上轻点,“叩叩” 声像审判的钟:“鉴于你对教师职业,尤其对我个人行为模式及生理机能,有严重认知偏差和主观臆断,还基于此发表了侮辱性言论。”
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扫过她那双蓄满泪的桃花眼 —— 眼尾泛红,瞳孔因惊恐撑得圆圆的。
“口头道歉或校纪处分,改不了你这无知冲动的错。”
他指尖仍在纸上点着,“这项目,是给你重新认知、理性评估的机会。”
重新认知?
理性评估?
颜妩只觉得一股邪火混着屈辱冲上头顶。
这是把她当小白鼠?
就因为她醉酒说了混账话,就要被塞进这莫名其妙的 “矫正” 项目,像展品似的供他观察?
“我不需要!”
她猛地抬头,羞愤压过了半截恐惧,声音拔尖带了破音,“沈教授!
我错了!
喝多了胡说八道!
我道歉!
现在就公开道歉!
什么处分我都认!
但这项目……” 她指着纸,指尖抖得厉害,“我绝不接受!”
沈知珩静静听完,脸上没半点波澜,仿佛她的情绪失控只是预设好的实验数据。
等她喘着气停下,他才缓缓开口:“不接受?”
他微微偏头,镜片反射着幽光,唇角勾出个极淡却刺骨的弧度:“可以。”
颜妩心头刚冒起丝希冀,就被他下句话浇成了冰。
“根据《A 大校纪处分条例》第三章第十七条,结合你言论的传播广度和恶劣影响,还有你现在拒绝纠正的态度 ——” 他声音平稳如刀,“我明天上午十点,会把完整证据链和处分建议提交学工部。
开除学籍的流程,三个工作日内启动。”
“开除学籍” 西个字像重锤,砸得颜妩眼前发黑。
A 大是她拼了命考上的,是她所有未来的基石。
开除?
那过去的努力全成了笑话,人生履历上会永远烙着污点!
巨大的恐惧攥住她的心脏,捏得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抬手捂嘴,才没让呜咽冲出来,身体抖得像风中残烛。
“不…… 不要……” 她摇头,眼泪汹涌而出,混着雨水在脸上乱淌,“沈教授,求您…… 我接受,我什么都接受……”沈知珩看着她瞬间崩溃的样子,眸光依旧冰冷,像在确认实验变量。
“很好。”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再把协议递到她面前,更近了。
“签了它。”
命令式的口吻,没半点商量。
颜妩颤抖着伸手,指尖冰凉得痉挛。
她不敢看标题,慌乱地扫过下方条款。
昏黄的光线下,那些字像扭曲的蝌蚪在泪眼里跳。
项目名称:教师行为观察与认知矫正(代号:冰融)参与对象:颜妩(学号:20241314)周期:至认知偏差改善、经沈知珩评估合格止核心内容:观察职责:每周一、三、五下午 2 点到 5 点,去数学楼 A 座 701 办公室,协助整理文件,工作由沈知珩指定。
认知接触:工作时需专注,通过接触观察,收集客观数据修正错误认知。
行为规范:零差错:文件处理必须 100% 准确,任何细微错误都算失败。
绝对服从:无条件听沈知珩的所有指令。
保密:接触的一切信息严禁外泄。
违约条款:单次差错、违反规范、累计三次迟到(超 5 分钟)或缺席,均为重大违约。
后果:终止项目,启动开除流程。
条款苛刻得像锁链。
颜妩的目光钉在 “开除学籍” 上,每笔每画都像烧红的烙铁。
“这…… 不公平……” 她喃喃着,声音细若蚊蚋。
泪水砸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沈知珩的视线没停在她脸上,缓缓落在她握协议的手腕上。
那手腕内侧,之前被指甲掐破的伤口,大概是刚才太激动,又裂开了。
几颗血珠从深红色的月牙形伤口里渗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像雪地里开了几朵妖异的花。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沈知珩的指尖带着种诡异的精准和力道,轻轻拂过她渗血的伤口。
他的指尖微凉,干燥带点薄茧,擦过细嫩的伤口时,刺得她一阵战栗。
颜妩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想抽手!
“别动。”
沈知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动作没停,指尖没用力按,只是沿着那几道渗血的月牙痕,极慢地、像描摹精密仪器刻度似的拂过。
这动作没半点狎昵,只有冰冷的研究意味。
可偏偏是这种客观的触碰,让颜妩觉得比任何侵犯都更毛骨悚然,更屈辱!
“看来,” 他收回手指,指尖干净得像没碰过血,“醉酒没完全麻痹你的痛觉神经。”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她扭曲的脸上,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份协议,就是为你此刻的‘疼痛’,和未来可能更难承受的‘疼痛’,提供个相对可控的出口。”
他微微倾身,缩短了距离。
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消毒水般的洁净气息笼过来,还带着种压迫感极强的男性气息。
颜妩甚至能看清他镜片边缘的金属光泽,和自己在他瞳孔里惊恐放大的倒影。
“签了它,” 他声音压低,像恶魔低语,“用你未来一段时间的‘清醒’和‘服从’,换个不被彻底毁灭的可能。
或者……”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手腕上的暗红,又移回她含泪的眼:“继续用这种愚蠢的自残,或更蠢的对抗,加速被开除的进程。
选择权在你。”
选择?
颜妩惨笑。
她哪有选择?
不签,立刻被开除。
签了,沦为他的 “观察对象”,每周三次去他办公室受折磨,稍有不慎还是开除。
可比起立刻坠深渊,峭壁上那根带刺的绳索,至少算点渺茫的生机。
她深吸口冰冷的空气,混着泥土和血腥味。
颤抖着伸进链条小包,摸到支口红 —— 她没笔,这随身携带的、用来撑场面的口红,成了签卖身契的工具。
她拧开盖子,旋出正红色的膏体。
那红色在昏黄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刺目又讽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桃花眼里的恐惧、屈辱全被压下去,只剩麻木的决绝。
她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在 “签署人” 栏写下 “颜妩”。
正红色的膏体在纸上打滑,笔画笨拙扭曲,像她此刻的心。
那三个字,是三道耻辱的烙印。
最后一笔落下,颜妩像被抽干了力气,握口红的手颓然垂下,那抹红在昏暗中划了道虚弱的弧线。
沈知珩一首沉默地看着。
等她签完,他从容地从她僵硬的指间抽走协议。
目光扫过那抹带着脂粉香的正红色签名,镜片后的眸光似乎闪了下,快得抓不住。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折好协议,放进黑色文件夹。
“明天下午两点,数学楼 A 座 701。”
他收起文件夹,声音公式化地冷,“不要迟到。”
他调整了伞的角度,伞面完全罩住自己,把颜妩暴露在雨里。
“另外,” 他转身欲走,又停下侧头,视线落在她狼狈的脸上,“把你廉价的眼泪和自残收起来。
我的办公室,不需要这种无效的情绪噪音。”
说完,他撑伞步入更深的雨幕,皮鞋踩在湿落叶上的 “嗒嗒” 声,渐渐远了,消失在黑暗里。
冰冷的雨水毫无保留地打在颜妩身上。
她像尊被遗弃的石像,靠着树干,任由雨水冲刷。
手腕上被他碰过的地方,***辣地疼,还带着奇异的麻痒,提醒她刚才不是梦。
她抬起签了名的手,指尖残留着正红色印记,像未干的血。
又低头看手腕上的月牙伤痕,酒精的麻痹早没了,只剩刺骨的清醒和无处发泄的屈辱。
她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向伤口!
粗糙的布料磨着细嫩的肉,疼得钻心。
血珠被抹开,在皮肤上留下片混乱的红痕,***辣地烧。
“唔……” 她死死咬着下唇,把呜咽咽回去。
身体因情绪和疼痛发抖,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激起阵阵寒颤。
这时,主干道传来刺耳的引擎启动声,打破了死寂。
颜妩激灵着抬头,昏黄路灯下,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正驶离宿舍区。
车型低调奢华,透着沉稳的压迫感。
雨水冲过锃亮的车身,反射着冷光。
那是沈知珩的车。
车窗贴了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车子平稳加速,汇入车流,尾灯在雨幕里划了两道猩红轨迹,像恶魔离去的眼,转瞬消失在拐角。
颜妩的心,随着那猩红尾灯,猛地沉进了更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