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裂的月光林晚第一次闻到夜来香的味道,是在老家院子里。那年她十二岁,
夏夜漫长,奶奶摇着蒲扇,指着墙角那丛开得细碎的白花说:“晚晚,这是夜来香,
夜里才香,像个有心事的姑娘。”那时的林晚,心里没有心事,
只有满院子的月光和奶奶温暖的怀抱。她是镇上小学的尖子生,父亲是中学老师,
母亲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日子像井水一样清澈安宁。她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
穿着母亲做的碎花裙子,在放学路上哼着不成调的歌。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天母亲让她去隔壁镇子给外婆送些新做的豆瓣酱,她背着小布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阳光很好,路边的野花盛开,她还停下来捉了一只花蝴蝶。一辆半旧的面包车停在路边,
司机是个满脸和善的中年男人,问她去哪个方向,说可以捎她一段,省得走路辛苦。
林晚犹豫了一下,母亲叮嘱过不要坐陌生人的车。但男人笑得很真诚,
说自己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刚下班,看她一个小姑娘走路不安全。“你看,
我车上还有这瓶汽水,给你喝。”他递过来一瓶橘子味的汽水,瓶身冰凉。那时的林晚,
还不懂人心可以包裹着怎样狰狞的恶意。她接过汽水,说了声“谢谢叔叔”,
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块浸了药水的布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着,踢打着手刹,眼前的阳光迅速扭曲、黑暗。
失去意识前,她只看到男人脸上和善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而冷漠的光。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是低矮的土坯房,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泥土的味道。她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嘴里塞着布团,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端着一碗糊糊走进来,看到她醒了,
咧开嘴,露出几颗黄牙,用生硬难懂的方言说:“醒了就好,饿了吧,吃点东西。
”林晚拼命摇头,眼泪汹涌而出。她想喊妈妈,想回家,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她知道了自己被卖到了这个大山深处的贫瘠村庄,
买家是一个叫王大山的光棍汉,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物品。
老妇人是王大山的母亲,他们管她叫“买来的媳妇”。她反抗过,哭闹过,撞墙过,
但换来的只有王大山粗暴的打骂和更严密的看管。他把她锁在屋里,每天只在吃饭时打开门。
村里的人对她的遭遇似乎司空见惯,眼神里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麻木。有人劝她:“既来之,
则安之,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吧,跑是跑不掉的,山这么大,你往哪儿跑?”林晚不相信。
她每天看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她想念父母,
想念家里的院子,想念奶奶说的那丛夜来香。夜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
梦见母亲在哭着喊她的名字。她开始假装顺从。不再哭闹,接过王大山递来的饭,
甚至在他偶尔“和善”地跟她说话时,也会低眉顺眼地应上一两句。
王大山和他母亲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时时刻刻锁着门。林晚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她记住了村子的大致走向,记住了每天上山砍柴的路径,
记住了村里唯一那条通往外界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她偷偷藏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藏在枕头底下,那是她唯一的“武器”。机会在一个雨夜降临了。王大山喝了酒,睡得很沉。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哗哗地下着。林晚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门边,
用那块石头一点点撬动着老旧的门锁。手指被磨破了,渗出血来,她不敢出声,只是咬着牙,
一下,又一下。“咔嚓”一声,锁开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推开门,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没有回头,冲进雨幕,凭着记忆朝着她认为是下山的方向跑去。
泥土很滑,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脸上、身上全是泥和血。
身后似乎传来了王大山模糊的叫骂声,还有狗吠声。她不敢停,只能拼命跑,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黑暗和雨幕中寻找着渺茫的生路。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也冲刷着她的恐惧。她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被抓回去,死也不能。也不知跑了多久,
雨渐渐小了,天泛起了鱼肚白。她跑到了一条更宽一些的土路上,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
瘫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突突地开了过来,司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
看到了草丛里的她。“哎?小姑娘,你咋在这儿?”林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抓住男人的裤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嘶哑地喊出:“救我……救救我……”第二章 暗夜里的种子救她的男人叫李建民,
是山下镇上的一个农民,那天是去山上拉货。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满脸惊恐的小姑娘,
心里一惊,赶紧把她扶上了拖拉机。林晚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被拐卖的经历,
李建民气得脸色铁青:“这帮天杀的!”他没有犹豫,直接把拖拉机开向了镇上的派出所。
在派出所,林晚终于见到了穿制服的警察。当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自己的遭遇时,
接待她的年轻警察眼圈都红了。他们立刻联系了林晚家所在的派出所。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她终于在镇派出所的门口,
看到父母那两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的脸时,林晚再也支撑不住,扑进母亲的怀里,
哭得撕心裂肺。“妈……爸……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母亲紧紧抱着她,
浑身颤抖:“晚晚,我的晚晚,妈对不起你,是妈没保护好你……”父亲在一旁,拳头紧握,
眼眶通红,一遍遍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更漫长。
林晚坐在父母中间,紧紧抓着他们的手,生怕一松开,这一切又会变成一场噩梦。
她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闻到了镇上小吃摊的香味,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回家后的日子,并没有立刻恢复平静。林晚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在夜里惊醒,浑身冷汗。
她害怕陌生人,害怕关门的声音,甚至害怕看到窗外的黑暗。父母带她去看了医生,
医生说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奶奶把她接回了老家,每天陪着她,
给她讲过去的故事,带她去看那丛依然盛开的夜来香。“晚晚,你看,
夜来香在夜里开得最盛,再黑的夜,它也能开出自己的香。”奶奶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咱不怕,那些不好的事情过去了,咱要像夜来香一样,好好活着,活出自己的样子。
”林晚看着那丛在暮色中静静绽放的白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幽的香气。她想,
也许奶奶是对的。黑暗虽然可怕,但她不能永远活在黑暗里。她开始努力调整自己。白天,
她跟着奶奶下地干活,虽然笨拙,但她想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些可怕的记忆。晚上,
她会拿出书本,开始复习功课。她落下了太多课程,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学习,
这是她走出过去阴影的唯一途径。一年后,林晚回到了学校。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窃窃私语也时常传入她的耳朵。她知道,关于她被拐卖的事情,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了。
她曾经为此感到羞耻,觉得抬不起头。但每当她想退缩时,
奶奶的话和那丛夜来香的影子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清晨,她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夜晚,她是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的。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从最初的跟不上,到后来成为年级里的佼佼者。她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知道,
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才能不再被过去的噩梦所困扰。高中毕业后,
林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和父母、奶奶抱在一起,哭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离开家去上大学的那天,
奶奶特意给她摘了一小束夜来香,用湿纸巾包好,放在她的行李箱里。“带上吧,想奶奶了,
就闻闻它的香。”林晚点点头,把那束花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