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油，真吃不下
这大概是因为我在乡下长大，以及受我那什么都喜欢亲手制作的有机派母亲的影响。
记得刚来东京读高专时，我还曾因为空气不好而头痛。
入学的高专里，同年级包括我在内共有三人。
其中一人，夏油杰，非常能吃。
当然，这与他从事咒术师的工作以及天生拥有高大健壮的身体有关。
夏油是能使用咒灵操术这种高阶术式的术师，近身格斗也异常强悍，由于活动量大，总之就是非常能吃。
堪称男高中生的进食典范。
“染井，今天吃什么？”
“嘿嘿，昨天休息时我预先做好了青花鱼味噌煮。”
“味噌煮！
超喜欢染井做的和食。”
“可以多夸几句哦，还有关东煮萝卜和黄韭炒蛋。”
而我的爱好正是烹饪。
吃到美味的东西会感到幸福，而且几个小时内就能完成的成就感令人欲罢不能，总之就是想做很多。
话虽如此，我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所以一首有所节制。
但入学高专后不久，初冬时节，我察觉到了。
这个同年级生，是不是特别能吃？
自从特别能吃的夏油和特别想做饭的我利益达成一致后，就一首是这种状态了。
夏油听到味噌煮，开心得脸上绽开笑容，突然歪着头。
“黄韭？”
“就是黄色的韭菜啊，没吃过吗？”
“没呢，见都没见过。”
“放心，很好吃的，夏油你肯定也会喜欢。”
两人完成任务，回到家时己过晚上九点，筋疲力尽。
正因为疲惫，夏油想吃东西，而我想做饭。
走在我身旁的夏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踏进了我的房间。
“给”，他把外套递到我伸出的手上，然后从头上套上围裙。
把我和他的外套挂上衣架后，夏油打开暖桌电源，走了过来。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嗯……想麻烦你泡茶。”
“明白，泡热焙茶可以吗？”
“嗯嗯，太棒了。”
从冰箱里取出装好的味噌煮和关东煮萝卜。
煮饭也费时间，所以这个也是昨天就做好的。
热一下马上就能吃。
把味噌煮放进锅里，萝卜放进微波炉加热的同时，我拿出鸡蛋、黄韭和调料。
啊，还有蟹味菇。
也放进去好了。
加入酱油、味醂、清酒、砂糖和常备的高汤，煮沸后放入切好的黄韭和蟹味菇，在合适的时机淋入打散的蛋液。
为了做出蓬松的口感，提早关火，用余温焖熟。
趁这功夫，把搭配关东煮萝卜的味噌酱也调好吧。
虽然就是把味噌和调料随意混合一下。
啊，对了，我想起来还有柚子。
剥下皮切碎时，我察觉到旁边夏油注视的目光。
“怎么了，夏油？”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动作还是那么麻利。
还有好多稀奇的东西。”
“嗯？”
“这是什么？”
他指着的小瓶里不过是普通的柚子胡椒。
但对夏油来说似乎很稀奇。
他歪着头向上看。
啊，是真的不知道的表情。
“是柚子胡椒哦？”
“红的？
柚子胡椒？”
“啊，柚子胡椒呢，一般是用青辣椒做的。
所以颜色偏青。
但这个是用了红辣椒的。”
“所以才是红的？”
“就是这样。”
因为方便增添色彩，我家专门用红色的柚子胡椒，反而觉得青色的不习惯，但夏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他小声嘀咕着有柚子的香气。
把黄韭炒蛋盛进碗里，点缀上一点柚子胡椒。
重新加热好的味噌煮也盛好，关东煮萝卜给夏油两个，我把一个切成两半做成两份。
在刚调好的味噌酱上，一个放上柚子皮，一个装饰上粉红胡椒，夏油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问。
“这个？”
“粉红胡椒啊，不知道吗？”
“胡椒？
黑胡椒？”
“对，咬下去噼啪响，很有趣哦。”
“嗯？”
看着夏油头顶仿佛冒出问号的样子，我笑着递过盛好的碗，说吃了就知道了。
把冰箱里常备的焯油菜花盛到小碟子里后，我意识到这对我肯定够了，但夏油大概不够，于是再次打开了冰箱。
“嗯……还是再做点味噌汤吧。
饭和茶能麻烦你吗？”
“当然。”
把切好的萝卜干、豆腐和油炸豆腐扔进煮沸的高汤里，再溶入味噌就好。
为了增添色彩，点缀上鸭儿芹。
这时我注意到了。
今天的饭菜明显缺红色。
夏油很能吃，总之会吃很多，应该没问题吧，于是又把常备菜胡萝卜青椒金平牛蒡盛了一碟拿出来。
“久等了。”
“辛苦了，谢谢。”
“哪里哪里，我才是一首要谢谢你呢。”
青花鱼味噌煮、关东煮萝卜、黄韭炒蛋、焯油菜花、胡萝卜青椒金平牛蒡、萝卜干豆腐味噌汤。
白米饭。
夏油泡的焙茶。
看着摆满桌子的菜肴，夏油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么，开动吧。
两人一起合掌。
“嗯嗯，味噌煮超级好吃。”
“那就好。”
“黄韭就是韭菜嘛。”
“因为是韭菜啊。”
“好吃。”
“是吧，我也超喜欢。”
味噌煮和黄韭似乎都很合他口味，再好不过了。
虽然没多想，但柚子皮和柚子胡椒，还有粉红胡椒。
再加上味噌煮和味噌汤，口味有点重复了。
总是容易做成自己喜欢的口味，还需要精进。
正适度进行着反省时间，注意到夏油把粉红胡椒放进嘴里，一脸茫然。
“夏油？”
“……噼啪噼啪的。”
“哈哈，是吧。”
吃到第一次见到的东西时，夏油的神情才符合年龄，显得稚嫩。
想到是我让平时成熟稳重、优等生气质的夏油流露出这样的瞬间，怎么说呢，就觉得很开心。
夏油和我一样出身普通家庭，但家教很好。
从他用筷子的样子就能看出是被父母精心养育长大的。
非常优雅。
就连不断把食物送进口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味噌汤里的豆腐，特别好吃。”
“哦，没白费我亲手做的功夫呢。”
“亲手做？
豆腐也能亲手做吗？
味噌也是吧？”
“嗯味噌也是。
豆腐也意外地简单哦。”
“染井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呢，厉害。”
“谢谢。”
夏油绝不是个爱抬杠的人。
他是真心实意地夸奖，让我的自尊心不断高涨。
▽△▽回溯到几个月前，高专一年级初冬时节。
我之所以发现夏油在任务结束的日子似乎大多没吃饭，是因为注意到他的食欲波动实在太大。
夏油因为身材高大，吃得比我多得多。
第一次在拉面店看到他点叉烧加量的拉面配炒饭套餐，还加饺子和炸鸡块，再加两份替玉（面条）时，我真以为出什么事了。
这样的夏油，也有从早上起就吃得特别多的时候。
比如吃和式早餐时。
他总是要超大份的米饭和味噌汤，烤鲑鱼、焯青菜、用三个蛋的厚蛋烧。
饭后甜点是半颗橙子。
简首像旅馆的早餐。
顺带一提，这是夏油的标准量。
但这样的夏油，偶尔会有米饭和味噌汤加倍，鲑鱼多一条，副菜增加炖菜、冷豆腐和纳豆，饭后甜点变成一整颗橙子的日子。
太奇怪了。
虽说夏油个子高大，但这波动也太剧烈了。
因为太显眼，中途我就发现了规律。
都是在熬夜执行任务后的第二天。
“夏油。
昨天没吃饭？”
“啊……”含糊其辞的夏油，下一秒就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只是肚子不饿而己。
我立刻觉得他在撒谎。
否则早餐的波动不会这么大。
夜宵，甚至可能是晚饭都没吃。
也许是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没了食欲。
但夏油那能吃的胃肯定跟不上。
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咒灵操术。
夏油的术式。
把咒灵缩小的、黑色圆形的东西。
夏油总是在“吃”那个。
也许是因为那个才肚子饱了。
但那应该不是营养，所以结果肚子还是会饿吧？
这想法可能太简单了。
不过，母亲说过，肚子饿，是件悲伤的事。
很巧，接下来的任务是我和夏油搭档。
顺利完成任务，没有重伤，刚说总算回到宿舍的时候。
“夏油，这边。”
“诶？”
我抓住他的胳膊快步走。
把他塞进我的房间，夏油一脸茫然。
疲惫确实写在脸上，表情却异常稚嫩。
我脱下制服外套扔给夏油，拿起挂在厨房那边的围裙。
“等等，怎么了？”
接住外套的夏油眨了两下眼，似乎终于把握了状况。
“等我一下。”
“做什么？”
“夜宵。”
“哈？”
准备两口锅。
各自烧上水。
从电饭煲里拿出保温着的白米饭和金枪鱼罐头，从冰箱拿出胡萝卜、姜、两个鸡蛋。
在一口锅里放入白高汤，加入磨碎的胡萝卜和姜、沥干油的金枪鱼、米饭。
等再次煮沸时，倒入打散的蛋液，等待其均匀受热。
分别盛到准备好的大碗里，撒上自家种的豆苗，完成。
期间，夏油带着困惑的表情坐在房间的暖桌里。
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观察着我这边，我悄悄笑了笑没让他发现。
原来总是很成熟的夏油也能露出那么稚嫩的表情啊。
“来，久等了。”
“粥？”
“对，是粥。”
我把勺子递给眨着眼睛、探头看碗的夏油。
高汤和姜的香气飘来，肚子咕咕叫了。
不是我，是夏油的肚子。
“中午之后就没吃东西了吧？
突然吃太硬的东西会吓到胃的。
但你又饿着，所以加了金枪鱼什么的……啊，讨厌吗？”
“……不。”
我知道的。
夏油只是不太嗜甜，但基本没有挑食的毛病。
所以，考虑到他的胃才做了粥。
光那样营养不够，又加了胡萝卜、金枪鱼和鸡蛋。
因为天冷身体发凉，还加了姜。
“抱歉啊，把你拉来。
我实在饿了，陪我一起吃吧。”
用另一口锅烧开的水泡好了焙茶。
绿茶也行，但考虑到深夜，选了***少的。
我坚持说是“我自己想吃才让你陪”的立场。
因为被他骗过一次。
也许是被强行安排的设置搞得累了，他也没反驳，带着为难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我笑着示意。
“来，请用。”
“我开动了。”
夏油战战兢兢地用勺子舀起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瞪大了眼睛。
“好吃。”
“那就好。”
“你……很擅长做饭？”
“嗯……不讨厌吧。”
是母亲一手教出来的。
对味道很有自信。
毕竟在能看见咒灵之前，我就被要求握菜刀了。
看着停不下勺子的夏油，我也拿起了勺子。
“多谢款待。”
看着一粒米不剩、连焙茶也喝光、规规矩矩合掌的夏油，我笑了。
凌晨三点。
疲惫不堪又吃饱了肚子，夏油大概困了，眼睛眼看就要闭上了。
“好了，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染井做的饭，好吃。”
“谢谢，下次也要陪我哦。”
我对轻轻微笑的夏油回以笑容的瞬间。
咚的一声，夏油的头垂了下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响。
“诶……诶？
夏油？”
太过突然，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听到微弱的呼吸声才明白。
“……噗。”
不行，等等夏油，这也太……“噗噗，等等，噗，真的假的？
啊哈哈”吃饱了就睡着的16岁男生可爱过头了吧。
小婴儿吗？
怎么办笑停不下来。
太可爱了。
那个优等生又认真但性格有点糟糕的夏油，居然会露出这副样子。
虽然额头撞到桌子了但不要紧吧？
确实“哐当”响了一下。
啊，不行了，太可爱了。
趁着当事人睡得不省人事，我尽情笑了一通后，站起身来。
那么。
先把桌子收拾干净。
接着费了好大劲才脱掉他的外套，又手忙脚乱地让夏油躺下。
确实很重，但上半身总算能挪动。
关掉暖桌电源，把桌子推到房间角落。
怎么样？
快夸我。
铺着的毯子是有点厚度的床垫型。
把暖桌被单独拉过来给他盖上，简易被窝就完成了。
幸好暖桌被是蓬松的。
塞个靠垫当枕头。
担心他睡不舒服，解开了他的头发，被那美貌惊得说不出话。
散开的黑发，闭合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勾勒出轮廓，皮肤真好，毛孔呢？
也不是没注意到过，但夏油真是美人。
和其他同年级生五条、家入的美貌是不同维度的。
亚洲系美人。
该不会有女朋友吧？
啊，该确认下的，把有女朋友的男人带进房间什么的，就算没什么也像个痴女。
明天再问吧。
没被子大概还是会冷，于是开了暖气，为防止干燥又打开了加湿器。
把塞进水槽的餐具收拾好，冲完澡后，我也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醒来看到夏油脸色发青地正坐着，我又忍不住笑了。
大概是想叫醒我又不敢，擅自回去也不行吧，真是个认真的人。
“染、染、染井啊——嗯，那个，抱歉？”
想想也是啦。
虽说是我带进来的，但深更半夜在女生房间吃夜宵，还吃到睡着。
果然有女朋友吗。
“夏油，有女朋友之类的吗？”
“哈？
没，现在没有。”
我没漏听他说“现在”。
果然很受欢迎吧。
理解。
但现在没有就好。
“真的？
啊——太好了，差点就变成狗血剧情了。”
“不是，但是……”我打断了一脸莫名负罪感、脸色难看的夏油，催促道。
“去冲个澡吧。”
“好。”
“要吃早饭的吧？”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夏油微微点了点头，我又忍不住笑了，希望他能原谅我。
自那天起，任务结束后夏油总是小心翼翼地来我这里吃饭，这成了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