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今日突然改了差事,命她去沁芳闸清理落花 —— 这本是二等丫鬟的活儿,如今却成了惩罚她 “多事” 的手段。
“仔细些!
若花瓣漂到主子跟前,仔细你的皮!”
周嬷嬷临走前甩下狠话。
方朵望着河面漂浮的桃夭李艳,突然想起原著里宝玉葬花的经典场景。
心下一惊,她抬头望向西下无人的河岸,暗自祈祷千万别撞上主角团。
粗布裙摆扫过青石阶,方朵蹲下身将花瓣拢成小堆。
现代社会的环保理念突然闪过脑海,她下意识喃喃自语:“要是有分类垃圾桶就好了,这些花瓣沤肥可比首接冲掉强。”
“姑娘说什么?”
清润的男声惊得方朵险些跌进河里。
她回头望去,只见个穿月白绫衫的少年倚着垂柳,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晃出温润的光。
墨玉般的眸子盛满好奇,正是贾宝玉。
方朵的后背瞬间绷紧。
原著里宝玉葬花是与黛玉的名场面,如今却被她这个小丫鬟撞上,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慌忙福身:“回宝二爷的话,奴婢在说这落花...可是觉得落花随水漂流太过可惜?”
宝玉踱步上前,袍角扫落几片海棠,“前日我用绢袋将落花埋在土里,偏生被晴雯那丫头笑作痴傻。”
方朵鬼使神差接了句:“二爷的法子虽雅,却不是最妥当的。”
话出口便后悔,却见宝玉非但不恼,反而眼睛发亮:“愿闻姑娘高见!”
深吸一口气,方朵将现代垃圾分类知识娓娓道来:“花瓣腐烂后是极好的肥料,若与草木灰混在一起沤制,来年花草必定更盛。
只是这过程气味不佳,恐污了二爷的眼。”
宝玉抚掌大笑:“妙极!
妙极!
竟比林妹妹的《葬花吟》更合道理!”
他突然解下腰间香囊,“姑娘若不嫌弃,这香囊里装着去年的桂花,拌在花土里想必更香。”
方朵惊恐后退半步:“使不得!
二爷的贴身之物,奴婢...”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尖啸:“柳枝!
你好大的胆子!”
王嬷嬷的铜烟杆重重敲在石桥上,震落几片残花。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丫鬟,目光如刀般剜在方朵身上。
“三等丫鬟也敢攀高枝?
宝二爷的东西是你能接的?”
方朵扑通跪地,余光瞥见宝玉蹙眉欲言,急忙抢先道:“嬷嬷误会了!
奴婢方才在说落花处理,二爷慈悲,见奴婢辛苦才...住口!”
王嬷嬷的烟杆首指她额头,“未经传唤擅闯沁芳闸,还敢巧言令色!
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宝玉正要阻拦,忽见远处走来个茜纱衫子的身影 —— 正是黛玉。
方朵心下一凉,知道葬花名场面终究要发生。
她猛地叩首:“奴婢知错!
求嬷嬷容奴婢将功赎罪,三日内定把沁芳闸两岸的落花清理干净!”
王嬷嬷冷哼:“三日内若有半片花瓣漂进大观园,仔细你的狗命!”
说罢扯着方朵的发髻拖走,留下宝玉望着河面落花,神色若有所思。
粗使房的夜格外漫长。
方朵趴在木板床上,后背上的鞭痕***辣作痛。
春桃红着眼眶替她抹药:“你怎么就撞上宝二爷了?
如今整个园子都在传,说你故意勾引主子...我若真有这心思,何必拒绝香囊?”
方朵苦笑。
她突然想起现代职场的 “职场红线”,在贾府,与主子多说一句话都是僭越。
窗外传来嬉笑声,秋水领着几个二等丫鬟堵在门口。
“哟,咱们柳枝妹妹要麻雀变凤凰了?”
她甩着帕子走进来,“不过是个粗使丫头,也配和宝二爷谈诗论画?”
方朵攥紧床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以为凭借知识能改变处境,却忘了在封建等级森严的贾府,“与众不同” 本身就是原罪。
次日清晨,方朵拖着伤体去领差事,却见周嬷嬷破天荒给了她把新扫帚。
“宝二爷特意吩咐,让你继续清理沁芳闸。”
周嬷嬷上下打量她,“还不快谢恩?”
方朵跪在地上,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宝玉这是在变相保护她?
正思忖间,瞥见远处廊下闪过月白衣角 —— 宝玉倚着朱栏,冲她微微颔首。
回到沁芳闸,方朵发现河岸多出几个陶瓮。
她想起昨日所言,心中一动,开始将落花分层掩埋。
腐叶、花瓣、草木灰,层层叠叠间,竟真有了几分现代堆肥的模样。
“需要帮手吗?”
熟悉的声音惊得方朵手中木铲落地。
只见宝玉带着茗烟,提着竹篮笑盈盈走来。
篮中装满各色香料,还有本手抄的《齐民要术》。
“昨日姑娘所言,让我茅塞顿开。”
宝玉蹲下身子,素白手指捻起桃花,“若能将这法子传遍贾府,岂不是件大善事?”
方朵望着少年眼底的真诚,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但她更清楚,在这座吃人的深宅里,任何出格的举动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暮色渐浓时,方朵望着渐成规模的 “花肥堆”,在心底默默筑起防线。
与宝玉的相遇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她明白,想要在这步步惊心的贾府活下去,唯有小心翼翼游走在规矩与创新的边缘,才能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