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影灯光像无数根银针，扎进我裸露的皮肤，刺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
手术台金属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手术服，贪婪地啃噬着我的后背，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我努力想蜷缩起来，想护住肚子里那个拼命挣扎过、却注定要离开的小生命，可手腕和脚踝都被冰冷的皮扣死死固定在冰凉的台面上，动弹不得。
“苏晚，签字。”
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像一块裹着冰棱的巨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我的视线艰难地向上抬，越过自己平坦得可怕的小腹，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沈砚的眼睛。曾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或许映照过我的倒影，带着某种我误以为是温柔的错觉。可此刻，里面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冻结着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一份打印着冰冷铅字的文件，被一只骨节分明、曾经也让我迷恋的手，用力拍在我眼前。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
“签了它。”沈砚的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薇薇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你这肚子里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只会让她难受。”他俯下身，那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空气都变得稀薄。带着薄茧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住我的下巴。
下颌骨传来剧痛，我的视线被迫停留在那几行决定我孩子生死的小字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灵魂深处。
手术室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被两名护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慢步挪了进来。
是白薇薇。
她穿着一身昂贵的、质地柔软得如同云朵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砚哥哥……”她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哭腔，像被风吹得即将折断的芦苇，“你别这样…别逼苏晚姐姐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身体太不争气……”话没说完，又是一串压抑的咳嗽，身体摇摇欲坠。
沈砚脸上的冰封瞬间融化，那深切的担忧和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快得令人心惊。他立刻松开钳制我的下巴，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垃圾，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迎向那个被众人小心翼翼保护着的瓷娃娃。
“薇薇！”他的声音骤然放低，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冷，空气也不好，听话，快出去等着。”他脱下自己昂贵的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披在白薇薇单薄的肩上。
他宽阔的背对着我，形成一个冰冷而巨大的屏障，将我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个世界，此刻只容得下白薇薇的眼泪。
而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旧布偶，腹部深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撕裂。
下颌骨被掐过的地方还在尖锐地痛着，那痛楚一路蔓延，钻进心脏，在里面疯狂地搅动、切割。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绝望的水痕。
模糊的泪光中，我看到那份决定我孩子命运的同意书，还冰冷地躺在我的手边。护士拿着笔，无声地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怜悯。
身体里的剧痛还在持续，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腹腔里反复拉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我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束缚的手，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
笔尖悬在签名处那一片刺目的空白上方，微微颤动着。护士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低声催促：“苏小姐，请快一点，麻醉师那边准备好了。”
我闭上眼，黑暗中仿佛闪过一个模糊的、温暖的轮廓，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那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阿泽……这个名字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深入骨髓的痛。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挣扎和软弱都被狠狠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控制住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笔尖终于落下，在冰凉的纸张上划过。那不是一个签名，更像是一道用尽生命刻下的、歪歪扭扭的血痕。
“苏晚”。
两个字写完，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我瘫软下去，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躯壳。护士迅速抽走了那张纸，动作利落得近乎无情。
麻醉针刺入皮肤的冰凉触感传来。意识开始沉沦，像坠入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感觉到双腿被分开，冰冷的器械贴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