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顶着张酷似皇帝白月光贵妃的脸入宫，成了最卑微的采女。
人人都笑她是替身，连皇帝召幸都只让她背对烛光。
贵妃的旧敌视她为眼中钉，一碗绝子药让她彻底清醒。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她在御花园故意摔进皇帝怀里，泪眼盈盈拽住他衣袖：“陛下，臣妾梦见贵妃娘娘说冷……”
当晚皇帝赐下椒房之宠，六宫震动。
她一边模仿贵妃笔迹给仇敌写情诗，一边在皇帝药膳里偷放薄荷叶——贵妃最恨这味道。
直到她备好假死药那晚，皇帝突然闯进来，发狠扯落她腰间香囊：“这薄荷味……她从来厌恶至极！”
他眼底猩红抵住她颤抖的指尖：“知微，朕早看清了，你不是影子。”
“你是朕独一无二的荆棘花。”
宫里的冬天，似乎总比外头更冷些，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青石地砖的缝隙钻出来，无声无息地爬上人的脚踝，再一点点渗进骨头缝里。沈知微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葱绿色夹棉宫装，颜色寡淡，在这满目金碧辉煌里，显得格外单薄可怜。她低着头，脚步放得又轻又急，像一片被寒风驱赶的叶子，只想快快缩回自己那个小小的、僻静的角落——采女沈氏所居的“静怡轩”。
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个安宁静好的去处，实则不过是西六宫最偏僻角落里一排低矮房舍中的一间。远离了中轴线上的巍峨宫殿，远离了帝王的视线，自然也远离了这后宫真正流动的权力与荣华。好处是清静，坏处是……太清静了。清静到连份例里的炭火，内务府都时常“忘记”拨足，更别提冬日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暖身子用的红糖姜茶了。
“听说了么？那位主儿，”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刻薄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回廊拐角飘来，钻进沈知微的耳朵，“昨儿又被召去侍寝了。”
沈知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旋即走得更快了些。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像是找到了什么绝妙的谈资，兴奋又鄙夷：“啧啧，去了又如何？万岁爷还不是只叫她背对着烛火，连脸都不稀得瞧一眼？听说呀，龙床上都放着厚厚的帐子，隔得严严实实！不就仗着那张脸，沾了贵妃娘娘的光么？”
“可不是！一个下贱的替身玩意儿，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先前的声音越发尖利，“贵妃娘娘在天有灵，怕是要被这赝品气活过来！”
“嘘——小声些！人来了！”有人眼尖。
沈知微已经走到了回廊口。那几个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低位宫嫔和宫女，骤然看见正主出现，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刻薄瞬间僵住，化作一丝尴尬和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们飞快地交换着眼色，草草屈了屈膝，敷衍地道了声“沈采女安”，便如同被惊散的麻雀，低着头匆匆从沈知微身边溜走了，只留下一串细碎而慌乱的脚步声，还有空气里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嫉妒与轻蔑的气息。
沈知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些散开的身影，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受了那毫无诚意的礼。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尖却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痕，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
替身。
赝品。
玩意儿。
这些字眼，自她顶着这张与先贵妃苏清漪足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就如影随形。陛下选她入宫，封了个最低等的采女，图的是什么，阖宫上下，心知肚明。连她自己，在第一次被内侍引着踏入那间弥漫着龙涎香的寝殿，听着身后帐幔放下，只被允许背对着烛光，感受着那双审视却又穿透她的目光时，也彻底明白了。
她只是一个容器，一个盛放帝王对逝去爱人无限追思与哀伤的、冰冷的容器。他透过她的侧影，描摹的是另一个女人的轮廓；他触碰她的指尖，感受的或许是另一个女人留下的温度。至于她沈知微是谁？在想什么？是死是活？无人在意。
回到静怡轩那间狭小的屋子，寒意更甚。炉子里的炭火奄奄一息，只勉强维持着一点暖意，驱不散四壁渗出的阴冷。贴身宫女春桃正费力地想把一块半湿的棉布烘在炉子边沿，见沈知微回来，连忙放下布，迎上来，脸上带着忧色：“小主，您回来了？外头冷吧？快暖暖手。”她递过一个粗糙的铜手炉，里面炭火也所剩无几。
沈知微接过手炉，那点微弱的暖意贴着冰凉的掌心，聊胜于无。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是静怡轩小小的、荒芜的庭院，几株光秃秃的老树在寒风中瑟缩。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属于高位嫔妃们的华丽宫殿飞檐，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光下，沉默地彰显着不可逾越的尊卑。
她望着那片象征着权力中心的殿宇群，目光沉静如水。平安？在这吃人的地方，卑微如蝼蚁，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过。因为蝼蚁的存在，挡了旁人的路，碍了旁人的眼，便是原罪。贵妃苏清漪生前树敌颇多，如今她这个顶着苏贵妃面皮的“赝品”，自然成了那些旧敌眼中最现成的、发泄仇恨的靶子。
她只想活着，安安稳稳地活着。可有些人，连这点卑微的念想都不肯施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