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初秋,江南A城,空气里还黏着桂花甜丝丝的余韵。林晚晴站在自家小院那棵老桂树下,脚下青石板微凉。母亲周明慧正用力把一件厚实的棉袄塞进她那个磨得发白的帆布旅行袋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西北冷,风硬得跟刀子似的,这棉袄是新絮的棉花,暖和。”周明慧的声音有点哑,没抬头,只顾着跟那鼓鼓囊囊的行李较劲。
林晚晴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墙那头。隔着爬满常青藤的矮墙,隔壁顾家的小院里,顾卫东正站在葡萄架下。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他手里没拿书,也没像往常那样摆弄他的矿石收音机,只是沉默地站着,目光沉沉地投过来,像两道烙铁,烫得林晚晴心口发慌。他父亲顾国强的身影在堂屋门口闪了一下,随即隐没,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顾卫东,不用下乡了。
“晚晴!”墙那边终于传来压抑的低喊。顾卫东几步跨到墙根下,手臂越过藤蔓,紧紧抓住了林晚晴放在墙头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薄的汗意,手指收拢的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等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每一个字都像砸进她心里,“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别犯傻,别跟人硬顶。等我在这边站稳脚跟,就想办法把你弄回来!我们…我们说好的!” 他急促地说着,目光在她脸上疯狂地搜寻,仿佛要将她的眉眼刻进骨头里。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那块浅淡的、像小月牙的旧疤,那是小时候他背着她爬树摔下来,她替他挡石头硌的。“等我娶你!”
林晚晴喉咙发紧,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却竭力维持着平稳:“我知道。你…你也好好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干涩的一句。远处,尖锐的哨音划破了小城清晨的宁静,***的时间到了。她猛地抽回手,像被那哨声烫到,不敢再看墙那边瞬间空洞下去的眼睛,提起那个沉重的旅行袋,转身汇入门外喧嚣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