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发明了记忆交易技术,富人争相购买穷人的珍贵回忆。
>我把童年森林里松树的香气高价卖给了一位富豪。>交易完成后,
记忆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医生递来厚厚一沓钞票:“这是你应得的。”>回家路上,
我忽然想起那片松林里还藏着父亲最后的微笑。>可无论怎么努力,
父亲的影像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我攥着钞票的手开始发抖:原来卖掉的不只是松香,
还有父亲存在的最后证明。忆栈那块霓虹招牌,红红紫紫的,
像个熬了大夜又灌了几杯劣质酒的醉汉,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门楣上。它发出的光晕,
混着傍晚刚落的雨水,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晕开一片脏兮兮的、粘稠的紫红,
看着就让人心里头不舒坦。空气里那股子潮气,
裹着城市特有的铁锈味儿和下水道隐约的酸腐,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我站在台阶下,
抬头望着那块招牌,“忆栈”两个字在浑浊的光晕里模糊不清,像两个欲言又止的幽灵。
心里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就像揣了块半融的冰,又凉又硌人。推开门,
一股子混合了廉价柠檬味空气清新剂和刺鼻消毒水的气味,像只粗糙的手,
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呛得我差点背过气去,眼泪都差点给逼出来。这味儿,
简直像把医院和杂货店的后仓库搅和在一块儿了,冲得人脑门子疼。候诊区里挤满了人,
却静得出奇,静得能听见头顶日光灯管“滋滋”的电流声,
静得能听见旁边那位大叔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呼吸。那沉默不是普通的安静,
它像一层厚厚的、吸饱了灰尘的旧绒布,沉甸甸地蒙在每个人的头顶,
压在每一张疲惫的脸上。人们或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里,或靠着斑驳的墙壁站着,
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已经被提前抽走了一部分。角落里,
一个穿着洗得发灰旧棉袄的老太太,瘦得像片秋风里的枯叶,蜷在椅子里,
仿佛要缩进那硬邦邦的塑料中去。她布满老年斑的手,
神经质地反复数着掌心那几枚磨得发亮的硬币,嘴唇无声地翕动,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剥落的墙皮,仿佛那破洞里藏着什么宇宙的终极秘密。
看着她,我心里头猛地一揪——唉,又是一个被这买卖记忆的勾当掏空了心窝子的人呐。
这哪里是“忆栈”,分明是灵魂的当铺,进来的人,大多是为了换几个糊口的钱,
把自己最宝贝的“念想”给当了。前台后面坐着的男人,那张脸,怎么说呢,
像是用粗劣的泥巴随手糊出来,又忘了烧制的半成品,灰扑扑的,没半点活气。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一屋子愁云惨雾的人都是空气。
沾着油墨的手指头在脏兮兮的桌面上敲得“笃笃”响,那声音单调又刺耳,像催命的鼓点。
“莉亚?”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三号诊室,麻利点儿。别磨蹭。
”我的心随着那声“莉亚”猛地往下一沉。该来的,躲不掉。走廊长得望不到头,
惨白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打在同样惨白的墙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冷却后的气味。
日光灯管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嗡声,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脑子里盘旋,
吵得人脑仁一阵阵地发胀发疼。每一步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在这压抑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两边紧闭的门,像一排沉默的墓碑,
不知道里面正上演着怎样的记忆交割。三号诊室的门悄没声儿地向一侧滑开,
露出里面一个不大的空间。正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
泛着冷硬的银灰色光泽。它正对着的,是一台模样古怪、结构复杂的机器,
外壳是冷冰冰的金属灰,上面布满了各种指示灯、接口和细小的屏幕。此刻,
几盏幽蓝色的指示灯正规律地闪烁着,像黑暗中窥伺的野兽眼睛。
那机器庞大的身躯和探出的几根灵活的金属臂,让它看起来活像一头沉默又贪吃的铁兽,
正等着它的“饲料”。一个穿着雪白、浆得笔挺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门站着,闻声转过身来。
他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毫无波澜地把我上下扫视了一遍,
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需要评估成色的货物。“莉亚?
”他的声音平板得像在念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没有任何起伏,
“确认交易:编号M-437,‘松林童年嗅觉记忆’片段。买家款项已全额到账,
信用良好。”他顿了顿,下巴朝金属椅子方向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躺下吧。放松点,
很快就结束。” 那句“放松点”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冰凉的讽刺意味。
那金属椅子的寒气,仿佛能穿透空气,在我靠近的瞬间就“嗖”地一下钻进了骨头缝里。
我依言躺下,冰冷的触感立刻透过单薄的衣料侵占了整个脊背,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等我适应这股寒意,冰冷的、带着弹性的束缚带就缠上了我的手腕和脚踝,
动作熟练而迅速,像几条冰凉的铁蛇,瞬间缠紧了猎物,缠得人心里发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一种被禁锢的恐慌感悄然升起。
那台机器的金属主臂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无情的精准度缓缓降下。
末端分叉出几根更细的机械臂,其中两根的尖端,
是几根比头发丝还细、闪烁着微弱冷光的探针。它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
轻轻地、稳稳地抵住了我两侧的太阳穴。一股奇异的冰冷感,
夹杂着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痒,瞬间穿透皮肤,毫无阻碍地钻进了脑壳深处。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虫,正试图钻进我的记忆宫殿。“记忆抽取程序启动。
”医生的声音像是从隔着厚重的水缸底下传上来,遥远而模糊。起先是气味。毫无预兆地,
一股被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融入灵魂深处的气息,猛地在我鼻腔最深处轰然炸开!
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那是混合着新鲜松脂独特的、带着辛辣的醇厚芬芳,
是湿润苔藓饱吸雨水后散发的清冽土腥,
是厚厚腐殖层下落叶缓慢分解产生的、带着甜味的腐朽气息,
还有雨后森林里弥漫的、沁人心脾的草木清气……如此复杂,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气息的颗粒感,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入,瞬间填满了我的整个感知世界。
我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识,猛地、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大口长气,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真能把那片早已消失、只在梦中出现的原始森林,整个儿吸回我的肺腑,
重新注入***涸的生命!——紧跟着,声音的浪潮汹涌而至。风!是风的声音!
但它不再是城市里穿过高楼缝隙的呜咽,而是记忆深处那永恒的林海涛声!它从极高极远处,
贴着松树那笔直挺拔的树梢尖儿掠过,发出低沉雄浑、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像大海永恒的呼吸,又像大地沉睡时的鼾声。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
而是瞬间从四面八方、从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涌出,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淹没。
我甚至能无比清晰地“听”出那声音的韵律——它在高耸的树冠间高低起伏,
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情人絮语,时而汇聚成一片宏大的合唱。紧接着,
是脚底下的声音:厚厚的、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松针和枯枝败叶,
在小小的脚下发出干燥又蓬松的细微碎裂声,“咔嚓…咔嚓…”,清脆又踏实,
清楚得就像此刻正踩在我的耳朵边上,每一步都带着童年无拘无束的欢快回响。
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极远的树梢清脆地鸣叫了一声,更添林间的幽深静谧。再然后,是光。
是色彩。记忆里那片被高大、墨绿的松木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午后阳光,
像一匹融化的金缎,“唰”地一下,粗暴地撕开了诊室那死白、虚假的天花板,
暖暖地、真实地铺洒在我紧闭的眼睑上。不再是冰冷的灯光,
而是带着太阳温度的、毛茸茸的金色光芒。我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光斑,
在视野里调皮地跳跃、闪烁,带着阳光烘烤后特有的、令人慵懒的暖意。光影在移动,
在变幻,仿佛有生命一般。就在这光影交错、声音交响、气味交融,
、最温暖、最令人心醉神迷的巅峰时刻——记忆的画轴无比清晰地、带着油画的质感和温度,
在我紧闭的双眼“内”缓缓铺展开来:一棵巨大、苍老得令人心生敬畏的松树,
如同森林里的君王,矗立在画面中央。它的树皮是深褐色的,粗糙皲裂,
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沟壑,像极了老农那双饱经风霜、布满裂口和老茧的大手,
更像是大地本身最古老、最深刻的皱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粗壮得需要几人合抱的树根,如同巨龙的爪子,虬结盘绕,
狰狞又顽强地深深扎进脚下肥沃、黝黑、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泥土里,汲取着大地的力量。
阳光!金子般的阳光,穿透了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墨绿色松针织成的天幕,
在老松树根旁那片厚实、柔软、如同绿色天鹅绒般的苔藓地上,
投下无数细碎、跳跃、如同碎金子般的光斑。这些光斑随着微风拂过树梢而轻轻晃动,
像无数活泼的小精灵在苔藓上舞蹈。小小的我,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碎花小裙子,正努力地踮着脚尖,
整个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带着孩童特有的专注和好奇。我仰着小脸,
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伸出稚嫩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点冒险的兴奋,
去触碰那粗糙树干上渗出的一颗巨大、饱满、宛如凝固泪滴般的松脂。
那颗松脂呈现出纯粹的金黄色,在午后斜阳的照耀下,通体透亮,
折射出蜜糖般诱人而温润的光泽。它看起来黏稠、厚重,
散发着那股独一无二的、融合了辛辣与醇厚的、直抵灵魂深处的松香气味,
浓烈得几乎要呛出我的眼泪来……这气味,这景象,
就是这场交易的核心——“松林童年嗅觉记忆”的具象化。记忆的小河,
正欢快奔腾地流淌过最清澈、最温暖、最无忧无虑的浅滩。
就在那棵饱经风霜却依旧生机勃勃的老松树,那盘根错节、如同大地血脉的树根旁,
那片光影斑驳、柔软如毯的苔藓地上,小小的我,
全神贯注地仰望着树干上那颗宛如天然琥珀的松脂,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与美好中,我的目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自主地、极其自然地微微向左侧偏移了那么一丝——视线越过了树干上那粗糙、深刻的纹理,
越过了树皮沟壑里细小的苔藓……**嘿!就在那儿!**就在树干的另一侧,
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温暖、高大、充满安全感的身影,
正安安静静地倚靠着老松树站立着。是爸爸!
他穿着那件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洗得泛白、领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损的旧蓝色工装外套。
衣服不算新,但干净整洁。他的嘴角向上弯起,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完整、如同用刻刀烙印在我心底的笑容,
正盛放在他饱经风霜却依旧英俊的脸上!那笑容……该怎么形容呢?它像冬日的暖阳,
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像山涧的清泉,流淌着无声的温柔;像这片古老松林本身,
蕴含着包容一切的静谧与深沉。那笑容里,有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温度,
有松林里特有的、让人心安的幽静气息,
更有一种只对着他心爱的小女儿才会流露出来的、毫无保留的、掏心窝子的宠溺与柔情。
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点为生活奔波留下的疲惫、却永远盛着暖暖笑意的眼睛,
此刻正穿过松针筛下的、一道道斜斜的金色光柱,
柔和地、专注地、带着无尽爱意地落在我小小的身影上……那个笑容,那个眼神,
就是父亲存在的证明,是他留在我生命里最温暖、最坚实的锚点。这个画面,
这个承载着父亲存在最鲜活、最温暖证据的画面,
忆的幕布上纤毫毕现地、带着体温和心跳地完美定格——如同世间最珍贵的相片被永远珍藏。
**可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子无法形容、沛然莫御、冰冷到极点的力量,
如同从宇宙深渊伸出的无形巨手,猛地攫住了这幅鲜活的画面!
带着一种摧枯拉朽、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像一块最蛮横、最无情的橡皮擦,“唰”地一下,
狠狠地、粗暴地抹了过去!**“不——!
”**一声嘶哑、绝望、带着灵魂被活生生撕裂剧痛的惊叫,
完全不受控制地、像濒死野兽的哀嚎般,从我喉咙深处冲破束缚,
在冰冷的诊室里凄厉地炸响!我的身体在那些冰冷的束缚带下疯狂地、徒劳地挣扎扭动,
像一条被扔在滚烫铁板上的鱼,每一寸肌肉都在对抗那股剥离的力量。眼泪瞬间决堤,
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那画面……那刚刚还带着松脂香气、阳光温度、父亲体温的画面!
连同爸爸脸上每一条因微笑而舒展的、柔和的纹路,
那件蓝色工装外套领口处清晰的磨损痕迹,
他眼中映照出的、细碎跳跃的金色阳光……所有构成这个温暖宇宙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