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洪泽遗民公元前七千三百年,淮水下游的洪泽泽畔,
共工氏的青芦鼓声已经连续响了四十九天。老巫祝用龟甲占卜时,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至甲缘,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些狰狞的纹路,喉结滚动着发出嗬嗬的声响。篝火在他身后噼啪作响,
映得岩壁上的水纹图腾忽明忽暗,那些用赭石绘制的波浪,仿佛正随着鼓声在岩壁上流动。
“水神要走了。” 老巫祝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金乌要啄干我们的血脉了。”帐外传来孩童的啼哭,被母亲慌忙捂住嘴。共工蹲在帐门口,
望着远处干涸的河床。三个月前,这里还是能行船的宽阔水道,如今只剩下龟裂的泥块,
像一张张渴死的鱼嘴。他腰间的水纹佩刀是用陨铁打造的,刀柄缠着淮水特产的青藤,
此刻藤条已经发脆,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巫祝,” 共工的声音低沉如洪钟,
“颛顼的人又烧了我们三个取水点。”老巫祝转动着手中的骨铃,
那是用前代共工氏首领的指骨制成的法器。“他要我们归顺,要我们把水脉图献出去,
要我们承认他是三界唯一的共主。” 骨铃碰撞的脆响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水脉是我们共工氏的命,是从女娲补天时就传下来的契约。”帐帘被掀开,
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踉跄着闯进来,胸前的水纹图腾被血污浸透。“首领,
河伯氏…… 河伯氏降了!他们把祭祀水神的玄珪献给颛顼了!”共工猛地站起身,
腰间的佩刀撞在石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帐内三十七个氏族长老同时沉默,
他们脸上的水纹刺青在火光下跳动,像即将熄灭的火焰。河伯氏与共工氏同源,
都是从洪泽泽里走出的水族,如今连他们也背弃了盟约。“备好船。
” 共工从石案上拿起青铜战斧,斧刃上雕刻的蛟龙在火光下仿佛要活过来,“去不周山。
”老巫祝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恐:“不可!不周山是撑天拄地的神峰,
是天地的脊梁!先祖传下训诫,共工氏的血脉永远不能靠近那里!”“先祖没说过,
” 共工的手掌抚过斧刃上的缺口,那是去年在龙门涧与颛顼的雷部神将搏斗时留下的,
“当整个洪泽泽的水都被金乌晒干,当我们的孩子只能舔舐岩石上的霜花,该去哪里讨活路。
”他走出帐篷时,正看见部族的少女们在收集晨露。她们赤裸的脚踝上绑着芦苇编的护腕,
那是共工氏女子的成人礼装饰,此刻却沾满了尘土。看见共工走来,
少女们慌忙将陶罐藏在身后,罐底沉淀的泥沙清晰可见。“首领。
” 最年长的少女阿若捧着陶罐上前,罐口飘出淡淡的苦涩,“这是今天收集的全部露水,
够孩子们喝两顿。”共工没有接陶罐,他蹲下身,看着阿若脚边枯死的莲茎。去年此时,
这里还是接天连日的荷塘,部族的孩子们会坐在荷叶上,用芦苇杆钓水里的银鱼。“阿若,
” 他轻声说,“还记得你父亲吗?”阿若的手指猛地收紧,陶罐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的父亲是共工氏最好的船工,三个月前为了保护最后一处泉眼,
被颛顼的神火活活烧死在木船上。“记得。” 阿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挺直脊背,
“他说共工氏的人,骨头里都长着水藻,离了水也能活。”共工站起身,
将青铜战斧扛在肩上。“告诉大家,收拾好能带走的水,我们去不周山。
那里有永不干涸的瑶池,有撑天拄地的玉柱,有颛顼老儿不敢踏足的神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上回荡,惊起一群乌鸦,它们盘旋着飞向干涸的河床,
在那里找不到一滴水,最终只能发出绝望的哀鸣。第二章 水战昆仑共工氏的船队出发时,
洪泽泽已经变成了一片龟裂的泥沼。七十二艘独木舟在泥地里艰难地滑行,
船底的铜片与干裂的土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族人们用陶罐、皮囊、葫芦储存着仅有的水源,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像老树皮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是共工的旗舰 “玄龟号”,船首雕刻的玄龟头像已经斑驳,
龟甲上的纹路被风沙磨平。共工站在船首,望着西北方向的天际,
那里总有七只金乌盘旋不去,它们的烈焰烤得空气都在扭曲,
把沿途的河流湖泊都变成了白地。“首领,” 瞭望手在桅杆上高喊,声音嘶哑,
“前方发现颛顼的船队!”共工举起青铜战斧,斧刃反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艘巨大的楼船,船帆上绘制着三足金乌的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些船是用蜀山的楠木建造的,坚硬如铁,普通的箭矢根本无法穿透。“降帆,沉锚。
” 共工的声音异常平静,“让妇孺躲进船舱,男子备好武器。”族人们沉默地行动起来。
阿若抱着年幼的弟弟钻进船舱,临行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看见共工正将一面水纹大旗插在船桅上,旗帜在风中展开时,边缘已经有些破烂。
颛顼的楼船越来越近,共工能看见甲板上的神将们穿着鎏金铠甲,手持长矛,
矛尖闪烁着雷电的光芒。为首的楼船上,站着一个身披紫袍的男子,正是颛顼的长子,
雷部正神句芒。“共工匹夫,” 句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水面上炸开,“陛下有旨,
若你此刻献出水脉图,率部归顺,可饶尔等不死,还能封你们做瑶池的园丁,永享太平。
”共工大笑起来,笑声在水面上回荡,惊得鱼群跳出水面。“句芒小儿,你可知瑶池的水,
是用我们共工氏先祖的血换来的?当年女娲补天时,是谁疏通河道,引天河之水熄灭天火?
是谁潜入地脉,用血肉堵住裂缝?如今你们占了天庭,倒要我们做园丁?”句芒脸色一沉,
举起手中的雷矛:“冥顽不灵!给我烧了他们的破船!”数十支火箭同时射向共工氏的船队,
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像一群火鸟扑向水面。共工猛地挥动青铜战斧,
斧刃带起的水汽在空中形成一道水墙,火箭撞在水墙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一缕青烟。
“放箭!” 共工怒吼一声。共工氏的族人射出的不是火箭,
而是用中空的芦苇杆制成的水箭,箭头裹着浸透油脂的麻布。
这些简陋的武器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带着决绝的气势,射向楼船的帆布。“可笑!
” 句芒冷笑一声,挥手召来狂风,将水箭吹得七零八落。就在此时,
共工突然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那是用他父亲的腿骨制成的,声音凄厉如鬼哭。
随着哨声响起,水面下突然冒出无数气泡,紧接着,数十条巨大的鳄鱼破浪而出,
它们的背上骑着共工氏的勇士,手中挥舞着石斧和鱼叉。这是共工氏的秘密武器,
他们在洪泽泽里驯养的鳄鱼部队。这些鳄鱼平日里潜伏在水底,
只在关键时刻听从骨哨的召唤。楼船上的神将们显然没料到这一招,顿时陷入混乱。
鳄鱼用锋利的牙齿撕咬船板,勇士们则趁机爬上楼船,与神将们展开近身搏斗。
阿若的弟弟从船舱的缝隙里偷看,看见一个神将的头颅被鳄鱼咬碎,鲜血喷溅在水面上,
染红了一大片水域。“杀!” 共工率先跳上句芒所在的楼船,青铜战斧与雷矛碰撞在一起,
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斧刃上的蛟龙仿佛活了过来,张开大嘴咬向句芒的面门,
句芒慌忙后退,却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摔在甲板上。共工正要挥斧砍下,
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他回头一看,一支金乌箭穿透了他的肩胛,箭羽上燃烧着熊熊烈火。
“首领!” 阿若不知何时冲了出来,她手中握着一把石刀,狠狠刺向射箭的神将。
那神将反手一掌,将阿若击飞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共工目眦欲裂,他不顾肩胛的剧痛,
一斧劈开句芒的雷矛,顺势将斧刃架在句芒的脖子上。“放了我的族人,否则我杀了你!
”句芒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你不敢杀我,我是颛顼陛下的长子,杀了我,
你们共工氏一个活口也别想留下!”共工的目光扫过战场,他看见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
他们的血染红了水面,与浑浊的河水融为一体。鳄鱼们虽然勇猛,却抵不住神将们的神力,
纷纷被雷电击中,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我共工氏,”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从来不求饶。”青铜战斧落下的瞬间,句芒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
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雷鸣,颛顼的主力部队到了。共工抱起受伤的阿若,
纵身跳回 “玄龟号”。“撤!去不周山!”残存的共工氏族人跳上独木舟,拼命划向远方。
他们身后,颛顼的楼船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火痕,像一条条燃烧的巨蟒,
吞噬着洪泽泽最后的生机。第三章 不周残雪不周山的雪,是共工见过最白的雪。
他们抵达山脚下时,已经是深秋。共工氏的船队在穿过龙门涧时被颛顼的冰部神将冻住,
最后只能弃船步行,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如今剩下的族人不到三百,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怀里揣着的水囊早已空空如也。阿若的高烧一直不退,
她躺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脸色苍白得像山上的积雪。共工用青铜战斧劈开冰块,
将融化的雪水一点点喂进她嘴里,雪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在下巴上结成细小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