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榻前的野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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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黛玉的咳嗽又重了。

这日她蜷在榻上,听紫鹃读《牡丹亭》,读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忽然一阵气喘——这句子太像她自己,开得再盛,也逃不过“断井颓垣”的结局。

“姑娘慢点。”

紫鹃忙递过参茶,却见帘外闪过个身影——孙云背着个竹篓,浑身沾着草屑闯进来,竹篓里的野果滚出来好几个,“你看我带了什么?”

篓子里是些红得发亮的野山楂,还有几株带着露水的草药,叶片上还沾着泥土。

少年拿起颗山楂凑到黛玉唇边:“这是山里的山楂,酸溜溜的,治咳嗽。

比那燕窝管用,还不用听薛姨妈说‘这玩意儿贵,得省着吃’。”

黛玉偏过头:“谁要吃你的脏东西。”

话虽这么说,却没躲开——他手虽糙,却把山楂擦得干干净净。

“脏?”

少年在衣角擦了擦山楂,“比那姓薛的送来的燕窝干净。”

他昨日在后山听见袭人跟麝月说,宝钗那燕窝是用府里的月钱买的,偏要说是自己家的,还让袭人别往外说。

“不许胡说。”

黛玉咬了口山楂,酸得眯起眼,却觉得胸口顺了些——这酸劲首透肺腑,比燕窝实在多了。

“宝姐姐也是好意。”

“好意?”

少年坐到榻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像在戳山里的野桃子,“上次她送你的那碗冰糖雪梨,里掺了川贝,你吃了夜里咳得更凶,忘了?

我鼻子灵,早闻出那川贝是陈的,放了三年,药性都变了。”

黛玉心里一动,却别过脸:“你懂什么药理。”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那晚咳得比往常厉害,只是不愿往坏处想。

少年却从篓子里拿出草药,用石头碾成末——那石头是他从假山后捡的,被他磨得光溜溜的。

“这是俺老孙——我家传的方子,治咳嗽比什么都灵。”

他本想说是从太上老君那里偷学的,又咽了回去,“我娘说,治咳嗽得用野菊花和枇杷叶,加两颗山里的蜜枣,比那些金贵药管用。”

正捣着药,宝玉来了。

见孙云在黛玉榻边忙前忙后,眉头皱了皱:“林妹妹刚睡下,孙小哥还是回避些好,男女授受不亲。”

“她还没喝药。”

少年把药末倒进碗里,兑了些温水,“你若真心疼她,就该去查查那川贝是谁送的。

上次我看见周瑞家的去药材铺,买的就是陈川贝,说是‘便宜,反正林姑娘也尝不出来’。”

宝玉一愣:“川贝怎么了?

陈的也能入药吧?”

“呆子。”

黛玉在榻上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别听他胡言。

宝二爷还是去看看宝姐姐吧,前日她说新制了胭脂,想让你瞧瞧颜色呢——听说那胭脂里加了珍珠粉,是她哥哥从江南带来的,金贵着呢。”

宝玉被她说得脸一红,讪讪地走了。

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小子看着精明,倒比八戒还蠢。”

“八戒是谁?”

黛玉好奇地问——这名字听着就像个呆子。

“一个呆子,总被妖精骗。”

少年舀起药汁,吹了吹,“快喝,凉了就没用了。”

黛玉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皱紧眉头:“苦不苦?”

“不苦。”

少年从怀里摸出颗糖,油纸包着,还带着体温,“喝了给你糖吃。

这是我用野蜂蜜做的,比府里的桂花糖甜。”

药汁入喉时,黛玉还是忍不住皱紧了脸——虽不苦,却有股青草味。

但她没像往常那样吐出来,小口小口地咽了。

少年见她乖乖喝了,把糖塞进她嘴里——是桂花味的,甜丝丝的,刚好压过药味。

“你这方子倒真有用。”

过了半晌,黛玉的咳嗽轻了些,“比太医开的强。

太医开的药,苦得像黄连,还不管用。”

“那是自然。”

少年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像只偷到桃的猴子,“也不看是谁的方子。

当年我师父咳嗽,都是我去山里采药。”

正说着,宝钗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腕上的金镯子又叮当作响:“林妹妹好些了吗?

我让厨房炖了冰糖燕窝,加了新采的莲子。”

黛玉刚压下去的咳嗽又犯了,捂着胸口道:“劳宝姐姐费心,只是我刚喝了药,怕是吃不下。”

她这话说得坦诚,眼底却掠过一丝戒备——方才孙云的话,像根细刺扎在心上。

宝钗把锦盒放在桌上,眼波扫过桌边的药碗,那碗底还沉着些草药渣,看着粗陋得很。

她掩唇轻笑:“妹妹这药看着粗陋得很,若是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不如让我拿去给太医看看?

若是药性相冲,可就糟了。”

“不必。”

少年突然挡在榻前,金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层铠甲。

“我这药比金子还金贵,是山里老神仙传的方子,怕你碰坏了。

再说,太医看了也未必认得——他们只认得药房里的当归黄芪,哪见过这野山珍?”

宝钗脸色微变,指尖攥紧了帕子:“哥哥说笑了。

我也是为林妹妹好。”

“谁跟你说笑?”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宝钗完全挡住,像座山似的压过来。

“前日你送的川贝是三年前的陈货,放得都发潮了,还好意思拿出来?

若不是看在小娘子面子上,俺老孙早把你那破燕窝扔到沁芳闸里喂鱼了!”

宝钗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帕角沾了点药渣。

她眼圈一红,声音都带了颤:“你……你血口喷人!

那川贝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怎么会是陈货?”

“夯货!”

黛玉突然坐起来,声音虽弱却带着威严,“不许对宝姐姐无礼!”

转头又对宝钗道,“宝姐姐莫怪,他是山野来的,不懂规矩,说话首来首去的,您别往心里去。”

宝钗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林妹妹心里不待见我,罢了,我走便是。”

说罢提着锦盒匆匆离去,裙角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荣国府里这样失态。

待宝钗走远,黛玉才瞪向少年:“你闯祸了!

宝姐姐回去定会告诉薛姨妈,到时候老太太问起来,我可不管你。”

话虽硬,指尖却悄悄替他掸了掸肩上的草屑。

“怕什么?”

少年坐到榻边,替她掖了掖被角,被角上绣着朵小小的兰花,是黛玉自己绣的。

“她若敢胡说,我就把她偷换你药方的事说出去。”

黛玉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偷换药方?”

“前日我在后山摘山楂,听见她和莺儿在竹林里说话。”

少年捡起颗滚落的野山楂,在手里抛着玩,“她说你身子太弱,若不调理,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还说要给你用些‘温和’的药,让你总想着她的好,离宝玉远些。”

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冷,攥着被角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那些若有若无的不适并非错觉——宝钗送的燕窝总带着点怪味,川贝炖雪梨喝了夜里更咳,甚至有次喝了她给的安神汤,竟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从前只当是自己多心,如今想来,全是算计。

“别怕。”

少年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山野的阳光味。

“有俺老孙在,没人能欺负你。

以后她送的东西,你别碰,我去给你采野果、挖草药,保准比她的燕窝管用。”

那晚,黛玉睡得格外安稳。

梦里没有宝钗的笑脸,没有宝玉的犹豫,只有一片开满桃花的山野。

少年牵着她的手,金箍在风里叮当作响,像串最清亮的铃铛。

她跑累了,他就爬上桃树摘最大最红的桃子给她,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淌,甜得像蜜。

第二天一早,紫鹃进来伺候时,见黛玉鬓边的发丝都顺顺的,眼下也没了往日的青黑,忍不住笑道:“姑娘昨夜睡得好?

我听着都没咳嗽。”

黛玉摸了摸枕边,那里放着颗莹白的珠子——是孙云今早从竹篓里翻出来的,说是在后山溪涧里捡的,能安神。

“许是那药真管用。”

她轻声道,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窗外,少年正蹲在院子里晒草药,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

他时不时往窗内望一眼,见黛玉醒了,忙拿起颗晒红的山楂,隔着窗棂递过来,像只邀功的小狗。

黛玉接过山楂,咬了一口。

酸意漫开来时,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或许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