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铺的沥青路泛着油亮的光，两旁的悬铃木把影子织成密网，穿校服的学长抱着篮球从身边跑过，橡胶摩擦地面的声响里，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油条香气——这和他记忆里那所逼仄的初中完全不同，那里的水泥地永远裂着缝，围墙爬满枯藤，走廊里总游荡着几个染着黄毛的男生，见了他就故意撞歪他的书包。
“新生报到往这边走。”
戴红袖标的学姐递来张校园地图，发尾的蓝色挑染在阳光下晃眼，“我是高二（2）班的李婷，305宿舍还有俩空位，靠阳台的能看见图书馆，晚上亮灯时像座城堡。”
她帮着把行李箱搬上三级台阶，林坤才发现她帆布包上挂着个毛绒鲸鱼，和自己书包上那个褪色的鲸鱼挂件几乎一样。
三楼宿舍的木门还带着新刷的清漆味，林坤把最后一件校服叠进铁皮柜时，上铺的男生突然探下头，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我叫程鹏，”他指了指墙上贴的足球海报，“曼联球迷，等军训结束组个队踢比赛？
听说学校足球场是真草的，比我们初中那沙土地强多了。”
他扔过来一袋薯片，“昨天超市打折抢的，烧烤味的，尝尝？”
去教学楼的路上，林坤特意绕到公告栏前。
红底黑字的分班表前挤着不少家长，相机的快门声里，穿背带裤的小女孩正踮脚够妈妈手里的草莓糖葫芦。
高一（5）班的名单里，他的名字被圆珠笔圈了个圈，旁边还空着两个格子。
指尖划过纸面时，突然想起初二那年被刘鑫扔进厕所的点名册，油墨在污水里晕开的样子，像块洗不掉的墨渍。
（5）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推开门的瞬间，喧闹声像刚开瓶的汽水，带着气泡涌了过来。
前排的男生正用手机放着流行歌，后排的女生围着一本杂志讨论着明星八卦，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林坤刚在第三排的空位放下书包，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动，抬头时正好撞见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
那女生坐在斜前方的位置，扎着低马尾，发绳是浅粉色的，露出的脖颈像刚剥壳的荔枝。
她正低头整理笔袋，娃娃脸上带着点婴儿肥，鼻尖微微翘着，说话时嘴角会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穿的白衬衫领口系着蝴蝶结，手指纤细，翻笔记本时会轻轻用指尖点着纸面——林坤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像第一次坐过山车时那样，慌得手心沁出了细汗。
他盯着自己的鞋带系了又解，终于攥着书包带挪了过去，声音比预想中稳了些：“同学你好，我叫林坤，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转过头来，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刚蒸好的米糕：“我叫张丽。”
她指了指自己笔记本上的贴纸，“这是我妹妹画的小熊，她说贴在本子上能带来好运。”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水果味的笔，“你看这个，写作业的时候能闻到桃子香味呢。”
林坤的手指突然有些发颤，他慌忙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我这个内页是网格的，记笔记不容易歪，刚才看你总在画横线……”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脸颊烫得像被太阳晒过。
张丽却笑了起来，梨涡里像盛着蜜糖：“真的吗？
那太实用了，我总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迷你小风扇，“这是我妈给我买的，军训的时候应该能用得上，你要不要试试风力？”
两人正凑在一起研究小风扇的档位，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穿米色西装的班主任走了进来，手里的教案夹上别着支向日葵形状的钢笔：“同学们好呀，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陈静，教英语的。”
她把印着卡通猫咪的保温杯放在讲台上，“本来想今天就排好座位，不过刚接到电话，还有位同学在路上，咱们稍等十分钟，人齐了一起抽号选座位，怎么样？”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随后又被窃窃私语取代。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程鹏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胳膊肘撞了撞林坤，“我刚才在校门口看见辆黑色奥迪，估计就是送他来的。”
后排的男生接话：“肯定是走后门，沂北的分数线卡得那么严，我表哥差两分都没进来。”
张丽轻轻皱了皱眉，小声说：“说不定是路上真的堵车了，我早上来的时候也堵了半小时呢。”
林坤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他看着张丽认真的侧脸，脑海里却猛地窜出初二那个暴雨天的画面——刘鑫他爸开着同款奥迪来学校，把被记过的刘鑫领走时，教导主任撑着伞跟在车后，皮鞋尖泡在水里也不敢挪动半步。
那天之后，刘鑫在厕所里把他的作业本撕成碎片，边撕边笑：“乡巴佬还想考高中？
做梦去吧。”
陈老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后笑着说：“那位同学己经到楼下了，咱们再等半分钟。”
走廊里传来皮鞋踏地的声音，笃、笃、笃，不快不慢，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坤的心上。
他记得这个声音，初二那年刘鑫新买了双鳄鱼皮鞋，总爱在走廊里故意拖出这种声响，听着他在教室里发抖。
“砰——”教室门被踹开的瞬间，喧闹声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门口，林坤却死死盯着桌角的笔记本，封面上的小熊贴纸被他的指尖攥得发皱。
那个熟悉的声音裹着寒意闯了进来，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不好意思，来晚了。”
林坤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他看见赵磊手里的薯片袋“啪”地裂开了口，看见张丽的小风扇“啪嗒”掉在地上，看见前排那个放歌的男生慌忙按了暂停键——他们都在看门口那个穿沂北校服的男生，看他校裤口袋里露出的***版打火机，看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节敲着门框，嘴角挂着熟悉的、猫捉老鼠般的笑。
“这位是最后一位同学。”
陈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来，到讲台上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生慢悠悠地走上讲台，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林坤身上停住时，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勾起一抹更浓的笑意。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林坤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比窗外的风声还要响。
张丽的梨涡，赵磊的薯片，陈老师的猫咪保温杯，地上的小风扇……所有暖融融的色彩都在迅速褪色，只剩下眼前这张让他噩梦连连的脸。
“大家好，我叫刘鑫。”
窗外的悬铃木叶突然哗啦作响。
林坤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烫。
他能感觉到刘鑫的目光还粘在自己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罩住了这个本该崭新的早晨，也罩住了他刚刚鼓起勇气伸出的、想要触碰温暖的手。
“刘鑫同学以后就是大家的班长了！”
班主任在讲台上开心地说着，而西周的同学也热情地欢呼着。
在此之前我对沂北高中充满了幻想和期待。
这里是我新的开始，然而这一切都被刘鑫的到来打破了。
这家伙分明是走后门，拿钱买进来的凭什么！
想起有要过初中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不甘心啊，他一来班上就当上了班长，感觉以后日子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