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烛泪与松露》说记章
寒气裹着煤烟味钻进领口,他下意识护住怀中纸盒——那盒用最后三先令换来的“松露巧克力蛋糕” ,缎带己被雪水洇成深蓝。
阁楼不足十平米,唯一的暖源是锈蚀的壁炉。
爱丽丝正跪坐在褪色地毯上修补衬衫领口,针线在冻红的指间穿梭。
见到他,她匆忙藏起掌心的血泡,目光却黏在蛋糕盒上:“这太奢侈了,奥菲。”
“十九世纪的最后一个生日值得破例。”
他故作轻松地解开丝带,烛火映亮蛋糕边缘微塌的奶油——那是店主因瑕疵品给的半价折扣。
两人分食蛋糕时,银勺刮过陶盘的声响格外清晰。
爱丽丝忽然笑起来:“记得吗?
小时候你说松露巧克力甜得发腻,现在倒肯陪我吃了。”
奥尔菲斯凝视她沾着可可粉的嘴角,想起德罗斯庄园的冬日:金发女孩把银勺强硬地塞进他手里,暖阳穿过玻璃花房,在她睫毛上熔成碎金。
而此刻,壁炉爆开的火星代替了昔日的阳光。
房租催缴单从门缝滑落,奥尔菲斯用鞋尖将它踢进阴影。
书桌上摊着未完成的小说稿,编辑批注“心理描写冗余”的墨迹像一道疤。
“伽拉泰亚画廊的***有回音了。”
爱丽丝将牛奶罐里最后半杯倒在奥尔菲斯的杯子里,“下周开始临摹展品,日结工资。”
他喉咙发紧。
那位雕刻家曾评价爱丽丝“被厄运亲吻的天才”,而如今她的才华只能耗费在复制他人作品上。
深夜,奥尔菲斯在稿纸边缘写下一行新句子:“月亮与蜡烛都是乳白色的苦难,但有人甘愿为另一人点燃火柴。”
爱丽丝的毯子滑落肩头,他轻轻替她掖好,瞥见她枕下露出相框一角——1887年春天,驼鹿背上三个笑容明亮的人,身后是未焚毁的德罗斯家森林。
危机在圣诞前夜爆发。
出版社倒闭的消息传来时,奥尔菲斯攥着当掉的怀表换来的硬币,站在雪地里看橱窗中“袖珍五号相机”——爱丽丝多次在杂货店橱窗前驻足,却总说“等连载稿费到账再说”。
阁楼里,爱丽丝正将蓝丝带系成蝴蝶结,绑在插着枯玫瑰的玻璃瓶上:“生日礼物。”
她的笑容在看到他空荡的大衣纽扣时凝固:“你的羊毛围巾呢?”
“和约瑟夫做了笔交易。”
他故作轻松地掏出牛皮纸袋,“他的照相馆需要一组街景故事——预支的薪水刚好够买那台相机。”
爱丽丝的眼泪砸在相机皮套上。
多年前孤儿院的修女说“十三是不祥的数字”,可1900年12月13日,她在这间漏风的阁楼里,用新相机拍下两人依偎的身影。
取景框里,奥尔菲斯冻裂的手护着她执相机的手,身后是蛋糕空盒与成叠退稿信,但烛光将他们的影子熔铸成一座共生纪念碑。
“我们不再需要火柴了。”
新年前夜,爱丽丝吹灭蛋糕蜡烛时,奥尔菲斯握住她结痂的手指。
窗外飘着雪,但两人交错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片不化的春雾。
——爱是拮据时代里,灵魂自行铸币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