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父断姻缘,卦姑巧入眼
“叮当……叮当……”一枚油光锃亮的黄铜铃杵,伴着一阵细碎脚步,敲在青石板路上,更显得寂寥。
那提着铃杵的是个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梳着妇人髻,穿了件半旧不新的青布斜襟褂子,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
她背上斜挎一只青布包裹,面上有些疲色,却强撑着精神,眼角微垂,自带几分温顺可怜相。
这便是白若蘅,人唤蘅娘的卦姑了。
她刚从西城赵员外家出来,替他那犯了邪祟的小孙儿念了两卷《清心咒》,又撒了一把辟邪的米盐,得了二十文铜钱。
蘅娘避着人,把一半的钱小心纳入布包内层的夹袋里。
这是她悄悄攒下来的“私房钱”,也是她将来若是在李家过不下去时的退路,轻易动用不得。
剩下的那十个铜板,才是她回家要交予婆母王桂枝的。
蘅娘掂了掂手里可怜巴巴的几个铜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脚下加紧,朝东城李大富家的粮铺方向赶去。
且说这李家粮铺,在城南也算小有名号。
店主李大富,五短身材,为人精明,凭着勤快和祖上薄产,硬是将一个小小米摊,开成了三间门面,两进院子的铺子。
他婆娘王桂枝,富态些,性子绵软,最溺爱独子李青石。
李青石,小名石头,生的倒是一表人才,眉眼活络,最是嘴甜。
只是打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交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帮闲子弟,打架斗鸡,混迹赌档的事没少干。
李大富望子成龙心切,奈何石头不是那块料,气得时常跳脚。
这日傍晚,铺子里正忙,两个小厮在门口搬抬粮食。
石头斜倚在柜台后头的长凳上,手里把玩着一粒金黄的黄豆,眼睛却瞟着门外。
王桂枝坐在里间拣豆子,时不时瞅一眼儿子,满眼慈爱。
“青石他爹,”王桂枝唤道,“今日那王家巷的胡媒婆来,说有个姑娘……呸!”
李大富正在拨算盘,一听“媒婆”二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提甚么媒婆,上回那老虔婆差点把咱石头拐去那烟花巷子里听曲!”
“这次不同,”王桂枝忙分辩,“是正经人家,姓白,是个算卦的姑娘,虽门户低些……算卦的?”
李大富眼皮一翻,“江湖门子,嘴里没句实话的!”
“话不是这般讲,”王桂枝压低声音,“我听胡婆子说了,那姑娘命苦,亲娘早死,后娘刻薄,亲爹也是个糊涂的,这不,逼着嫁给个病痨鬼冲喜。”
“那姑娘机灵,跑了!
家里要寻,她便自己出来操持这算卦的营生,也是个有主意的,且手脚勤快,人也本分,无依无靠的,若进了咱家门,还不得把咱石头当天一样供着?”
李大富捻着胡须,心里盘算开了,门户低贱,那正好拿捏,无依无靠,那就只能依附李家,再加上有手艺傍身,如果日后石头不成器,这小俩口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算卦这个行当他虽不甚喜,但这行当消息灵通,或许还能帮衬些生意。
他冷哼一声:“既是这般‘有主意’,怎地肯给咱石头?
咱石头这名声……哎哟,他爹!”
王桂枝急了,“咱石头就是贪玩些,心可一点儿不坏,再说了,石头那点‘旧账’……”她朝门外努努嘴,意指石头和柳家莺儿那档子事,“也该结结实实定下来了,免得夜长梦多,我看这白姑娘就挺好!”
石头在门外听得真切,一股邪火首冲脑门,霍地站起来:“娘,谁要娶那起子不知根底的江湖女人?
儿有心上人,您又不是不知,柳家莺妹……啪!”
李大富一掌拍在柜台上,算盘珠子跳得稀里哗啦。
“小畜生!
再敢提那柳家那势利眼的贱蹄子半句!
你偷偷请王婆子去提亲,丢人还不够?
人家门槛高!
瞧不上你这破落户!
你死心吧!
老子活着一天,那丫头就休想进李家的门!”
石头梗着脖子,眼睛赤红:“柳伯父是有些贪财,可莺妹她心里有我的!
她是身不由己……放屁!”
李大富抄起扫帚疙瘩就冲出来,“身不由己?
她爹娘给她定了高枝儿你就得认命,你想学那话本里私奔?
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你今日再敢踏出这门一步去找她,老子打折你的腿!”
王桂枝哭天抢地扑上去拦:“他爹!
他爹息怒啊!
石头,还不快回屋去!”
石头被他爹怒目金刚似的模样镇住,又心疼母亲,狠瞪了门口一眼,一甩帘子钻进了里院,心底那点念想却像野草,被这火气一燎,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