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无选择的烙印
便利店里廉价的暖光,此刻只照出他脸上绝望的死灰。
那张躺在柜台上的羊皮纸聘书,深红近黑的字迹在惨白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蜿蜒扭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每一个字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认知污染”?
“清理”?
“标记”?
这些词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地铁里那张咧至耳根的巨口,无声的尖叫,咖啡壶倒影中一闪而逝的幽绿冷芒……所有的恐怖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构成一个冰冷、黑暗、完全陌生的真实。
他不是疯了。
他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闯入了不该闯入的禁区。
“我……”孟一凡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签了……就能活下去?”
老陈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
“签了,是给你一个搏命的机会。
不签,”他朝着便利店门外浓墨般的夜色努了努嘴,“你现在就可以出去试试运气。
看看是‘无足女’的牙快,还是你两条腿跑得快。”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陈的话,一股无法言喻的、带着腐朽水腥气的阴冷,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便利店的玻璃门,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孟一凡猛地打了个寒颤,颈后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种被冰冷粘稠之物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就在门外!
就在那片黑暗里!
它没走!
它一首在等着!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挤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似乎又闪过车窗倒影里那张撕裂的、布满细密利齿的嘴。
走出去?
不!
那和首接跳进绞肉机没有区别!
“笔……”孟一凡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
老陈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毫不意外地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支笔。
那笔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非金非木,沉甸甸的,笔尖竟泛着一种暗哑的金属光泽,像是某种生物的獠牙打磨而成。
孟一凡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支冰冷的笔。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混杂着关东煮的廉价香气和老陈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却压不住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和铁锈腥甜。
他强迫自己看向聘书落款处那个复杂的印记——无数扭曲的眼睛被锁链缠绕,构成一个令人心悸的符号。
笔尖悬停在印记下方。
他只需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能暂时摆脱门外那个索命的恐怖。
代价是什么?
是踏入一个更庞大、更未知的深渊。
笔尖落下,触碰到那古老发黄的羊皮纸。
没有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一种奇异的、仿佛滚烫烙铁接触冰水的“嗤啦”轻响骤然响起!
“呃啊——!”
孟一凡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触电般猛地甩开手!
那支黑笔“当啷”一声掉在柜台上。
他左手的手背上,就在刚才握笔的位置,皮肤像被无形的烙铁烫过,赫然浮现出一个印记!
正是聘书上那个由无数眼睛和锁链构成的复杂图案!
印记不大,却无比清晰,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刚刚用烧红的铁烙印上去,正散发着灼人的热力,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剧痛!
那痛楚并非仅仅来自皮肉,更像是有无数细密的冰针和烙铁同时刺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眼前瞬间发黑,无数混乱、扭曲、充满非人恶意和疯狂的低语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着他的意识壁垒!
他看到破碎的城市倒悬在血色的天空,看到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沥青路面下伸出,看到巨大的、无法名状的阴影在灰雾中蠕动……“嗬…嗬……”孟一凡痛苦地佝偻着身体,左手死死抓住剧痛的右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顺着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柜台上。
那剧烈的精神冲击和灵魂烙印的痛楚,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第一次都这样。”
老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得近乎冷酷,带着一种看惯了的麻木。
他伸手,用两根手指轻松地捻起柜台上的聘书。
就在聘书离开柜台的瞬间,那上面深红近黑的“孟一凡”三个字,连同那个复杂的印记,如同蒸发的水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只留下一片空白泛黄的羊皮纸,仿佛从未被书写过。
“契约成立。”
老陈随手将那张瞬间变得空白的羊皮纸揉成一团,塞回油腻的围裙口袋,动作熟练得像在丢弃一张用过的餐巾纸。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守秘人’了。
初级成员,孟一凡。”
他浑浊的眼睛落在孟一凡手背上那个灼热、阴冷、微微搏动着的暗红印记上,“欢迎来到真实的地狱。”
孟一凡大口喘息着,眼前的混乱幻象和尖锐低语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灵魂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的剧痛和眩晕。
他抬起剧痛的右手,手背上那个诡异的眼睛锁链印记清晰无比,像一道耻辱又无法摆脱的烙印,宣告着他平凡人生的彻底终结。
真实的地狱……他抬起头,透过便利店明亮的玻璃门,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片他曾以为熟悉的城市黑暗,此刻仿佛蛰伏着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充满了冰冷粘稠的恶意。
便利店的灯光,像茫茫黑暗之海里唯一一艘破烂的救生艇,而掌舵的,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浑身透着危险气息的便利店大叔。
老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帆布背包,“啪”地扔在孟一凡面前的柜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别愣着了,菜鸟。”
老陈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市井的油滑,但眼底深处那一丝幽绿却挥之不去,“带上你的‘行李’,跟我走。
你的‘入职培训’,现在开始。”
他拉开便利店后墙上那扇不起眼的、贴着“员工专用”褪色纸条的木门,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杂乱仓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被惨绿色应急灯光勉强照亮的狭窄水泥楼梯,深不见底,散发出陈年的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冰冷气息。
那气息,比门外的阴冷更加深沉,更加……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