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家陈昀修复三星堆金杖时,意外听见古蜀神女的呼唤。
那根三星堆金杖躺在超声波清洗池里,像一条沉睡的、扭曲的太阳。
陈昀隔着观察窗的厚重玻璃凝视着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台面。
这截裹挟着三千年时光的青铜权柄,在特制溶液的氤氲雾气中,
表面的绿松石和土沁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幽光。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沉恒定的嗡鸣,
稳定得如同时间本身的心跳。他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按下启动键。嗡鸣声陡然拔高,
尖利地刺破寂静。清洗池透明的有机玻璃壁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
那池中的金杖,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扭动、跳跃,杖首那只神秘的鸟形饰物,
空洞的眼窝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错觉般的金芒倏然亮起!“哐当!哗啦——!
”巨大的爆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开!清洗池的观察窗猛地向内凹陷,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整面玻璃,紧接着轰然碎裂!玻璃渣混合着冰凉的清洗液,
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陈昀只来得及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头脸,
细碎的玻璃屑已狠狠刮过他的防护服,留下密集的白色划痕。冰凉的液体泼了他一身。
惊魂未定,一股庞大的、无形的力量攫住了他的意识。
的无影灯光、尖锐的警报声、刺鼻的化学溶剂气味……周遭的一切瞬间被拉扯、扭曲、褪色,
如同被投入飞速旋转的漩涡。眩晕,窒息。灼热的气浪猛地拍打在脸上,
带着呛人的烟尘和浓烈的、金属烧熔的独特腥气。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木材爆裂的噼啪声,
还有某种沉重巨物撞击夯土城墙的沉闷巨响,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再是穿着白大褂的陈昀。他是阿炎。***的上身被汗水、黑灰和几道新鲜的血口子糊满,
古铜色的皮肤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手中沉重的青铜锤每一次抡起砸下,
都带着拼尽全力的嘶吼,重重落在烧得暗红的铸范上。火星四溅,
烫在皮肤上发出“嗤嗤”轻响,他却浑然不觉。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他胡乱抹了一把,
视线穿过弥漫的黑烟和纷乱的人影,死死盯住祭坛的方向。
那座由巨大土石堆砌、象征着古蜀国至高信仰的方形高台,在漫天的火光与浓烟中,
像一个沉默而绝望的巨人,正在被无数狰狞的、披着兽皮和简陋甲胄的异族士兵疯狂围攻。
他们如同嗜血的蚂蚁,正沿着巨大的阶梯和临时架起的简陋云梯向上攀爬、冲击。“阿炎!
守不住了!快!” 一个浑身浴血的老匠人嘶哑地吼着,猛地将他撞开。
一柄沉重的石斧擦着阿炎的耳畔呼啸而过,狠狠劈在老匠人刚刚站立的位置,碎石迸飞。
老匠人踉跄着扑向熔炉旁,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桶备用的青铜液泼向涌上来的敌人,
瞬间腾起一片非人的惨嚎和焦糊味。“玄鸟!”阿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猛地一抽,几乎停止跳动。他丢开锤子,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撞开混乱奔逃的工匠和零星抵抗的士兵,疯了一般朝着祭坛最高处冲去。祭坛之巅,
狂风卷着燃烧的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呼号。玄鸟站在那里,
一身素白的祭司长袍在火光和浓烟中猎猎翻飞,如同风暴中心一只濒死的蝶。
她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面对着下方汹涌如潮的敌军和这片正在崩塌的国都——金沙城。
她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根象征神权与祭司威严的金杖。
杖首的青铜鸟饰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脆弱的光泽。“走!”阿炎嘶吼着,
声音被狂风和喧嚣撕扯得破碎不堪。他一把抓住玄鸟冰冷而颤抖的手腕,
触感是那般真实而脆弱。他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向祭坛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
一块刻着繁复鸟形图腾的巨大石板,是唯一的生路。“阿炎!我是祭司!我的位置就在这里!
与神同在,与城共存!”玄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试图挣脱他的手。
泪水在她沾满烟灰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那双总是清澈映着星月的眼眸里,
此刻只剩下焚城烈焰般的绝望和固执。“活下去!”阿炎的咆哮盖过了所有喧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中挤出的血沫。他用尽全身力气,
几乎是粗暴地将她推向那块刻满符文的石板,“为我活下去!玄鸟!记住!活着!
”他猛地按下图腾中心一个微微凸起的圆点。沉重的机括声在脚下轰鸣,
石板瞬间向一侧滑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出。
玄鸟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黑暗的洞口倒去。就在她即将坠入黑暗的瞬间,她猛地回过头,
目光穿越烟尘与火焰,死死锁在阿炎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绝望,
而是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惊愕、难以置信,
最终凝固成一种穿透灵魂的、刻骨铭心的哀恸。阿炎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一个被火光勾勒出的、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轮廓。他看到她嘴唇无声地开合,
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走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声音淹没在身后轰然倒塌的殿堂梁柱和敌人狂野的呼号中。他猛地转身,
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死死堵住正在合拢的石板缝隙。他抄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青铜矛杆,
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迎向那些冲上祭坛、面目狰狞的敌人。矛杆横扫,
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砸在冲在最前那个敌人戴着狰狞面具的脸上。剧痛从后背传来,
尖锐而冰冷。他低头,看见一截染血的青铜矛尖,从自己胸膛正中穿透出来,
带着温热的、属于他自己的液体。所有的声音,
喊杀声、火焰的咆哮、狂风的呜咽……瞬间远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意识沉沦前,指尖残留的,玄鸟手腕上那最后一点冰冷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
……“呃……”陈昀猛地从实验台上弹坐起来,大口喘息,如同溺水者终于挣脱了水面。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撞击着肋骨,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背那处看不见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幻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指尖冰凉。实验室里一片狼藉。警报灯刺目地旋转闪烁,
红蓝光线交替切割着弥漫着清洗液气味和玻璃粉尘的空气。地上湿滑一片,
反射着破碎顶灯的光,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铺满了操作台和地面,像一地凝固的泪珠。
那根引发一切的金杖,静静地躺在狼藉的操作台中央,杖首的鸟形饰物在闪烁的警报灯下,
眼窝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金芒,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陈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金杖。
当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的、历经三千年沧桑的青铜杖身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流遍全身。那不是简单的金属触感,
更像是在触摸一颗沉寂已久、却在深处依然搏动的心脏。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膜,
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清晰得如同耳语:“阿炎……”那声音带着一种跨越漫长时光的疲惫,一种浸透骨髓的哀伤,
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温柔和……认命的释然。像跋涉了万水千山的旅人,
终于找到了归途的起点。陈昀的手指瞬间僵住,指尖下的青铜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搏动。
他猛地攥紧金杖,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锚定感。他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金杖顶端那只沉默的青铜鸟。“玄鸟……”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带着前世记忆的沙哑和今生灵魂的震颤。就在这时,实验室沉重的防爆门被猛地推开。
助手小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陈老师!
不好了!宏远地产的人……他们带着推土机和挖掘机……已经到祭祀坑外围了!
说……说要马上清场施工!保安根本拦不住!”陈昀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
前世城破时的火光与喧嚣瞬间与现实重叠。他一把抓起操作台上的金杖,
冰冷的青铜杖身仿佛瞬间汲取了他所有的体温,却又在深处透出一种奇异的、灼热的共鸣。
“走!”他只吼出一个字,人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撞开挡在门口的小林。
冲出实验室大楼,外面混乱的景象如同前世噩梦的翻版。巨大的探照灯将黑夜撕裂,
粗暴地打在祭祀坑那片神圣而脆弱的土地上。重型推土机和挖掘机如同钢铁巨兽,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排气管喷吐着浓黑的废气,履带碾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