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夺舍者
清晨薄雾未散，金光洒落，破旧柴房前，一个瘦削少年正以古怪的姿势伏在门槛前做俯卧撑。
他名为百里潇，年仅十七岁，曾是张家上院名震西方的天骄，如今却沦为下院杂役。
他身形嶙峋，裹在宽大的破旧杂役服里更显空荡，***的手腕脚踝骨节突出，皮肤紧贴着骨头，透着一种长期饥饿和病痛折磨下的枯槁。
“哟，咱们柴房的‘铁罗汉’又在跟门槛较劲呢？”
几个杂役路过柴房，斜挎兽皮箭囊的青年张明拖长声音，嘴角扯出不屑的笑。
“真当趴在这儿学蛤蟆蹬腿，就能蹬出炼气期的灵根来？”
“明哥慎言，他娘可是老族长最疼爱的义女……怕什么？”
张明从墙根捡起几枚棱角分明的碎石，在掌心抛接两下，目光扫过百里潇孱弱的身躯，心中泛起隐隐快意：“当年他是风光无限，压得我们抬不起头，可如今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废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手腕一甩，继续叫嚣：“他爹他娘去中域五年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肯定被那儿的妖兽盗匪吃干抹净了。”
话音未落，三枚碎石从他的手中飞出，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在百里潇的后腰、肩胛，最后一枚更是狠狠磕在他的后脑勺上。
瓦灰簌簌落下，百里潇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紧绷的姿势瞬间垮塌。
他下意识地蜷缩，双臂本能地抱头护住要害，脊背死死抵着粗糙的木门，像只受惊的虾米似的缩进角落的阴影里。
“我爹说，当年为了治他，咱们张家耗费了足足三匣灵石！”
“就为了从黄泉边上拽回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真是暴殄天物！”
“那些资源要是用来给我们做药浴，定能助我们步入练气境，跻身上院！”
“可是——”张明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就在队尾响起，引得一众杂役纷纷回头。
只见那发声人是个十西、五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满是青灰色补丁的粗麻裙。
她两颊泛着薄红，鹅蛋脸稚嫩得像被晨露浸湿的花瓣，鼻梁高耸，细长的眉毛好似鸦羽。
她的眉梢微微上挑，因羞怯蹙成两道细弧，正巧遮住一双水杏眼。
她虽佝偻着脊背，却难掩纤细的身姿，在一众灰头土脸的杂役里脱颖而出。
少女攥着衣角，望着墙边蜷缩的身影轻声呢喃：“可是......潇少爷没得病前，是个武道天才。”
她的话如同一粒投进沸油的石子，顿时引了众怒。
紧跟在张明身后，满脸麻子的女青年张秋荷杏眼圆瞪：“蠢丫头，你胡说什么！
他一个废物能有什么天赋？”
张明也斜睨着她，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张莜薇，你也是张家人，怎的胳膊肘往外拐，帮外族人说话？”
张莜薇的指尖绞得衣角发皱，头垂得更低：“我没胡说......潇少爷悟性很高的，家族里的武学他一学就会，老家主还说要让义姐嫁给他......”尽管她的声音细弱发颤，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这更激怒众人。
“噗嗤，张莜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的义姐，那可是咱们张家的二小姐！”
张秋荷杏眼圆瞪，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她猛地踏前一步，绣着玉兰花的袖口带着一股恶风。
“咻”地一声抽在莜薇低垂的脸颊旁，虽然没有首接打中，但那凌厉的劲风和骤然逼近的压迫感，吓得莜薇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可张秋荷却不解气，她望着后者娇俏的脸，嫉恨得血气上涌：一个被家族厌弃的贱丫头，凭什么长得如此娇媚，偏偏她生来满脸麻子，处处受人冷眼。
想到此处，她更加愤怒地尖叫：“二小姐要嫁给他？
张莜薇，你当心二小姐剪了你的舌头！”
“我就说你一个首系子弟的义胞，怎么会流落到我们下院来。”
张明斜倚在青石壁上，扫了扫莜薇的娇躯，禁不住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的笑道：“就是因为你这张乱说话的嘴吧？”
周围几个少年开始起哄，石子在他们手中抛接，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莜薇的指尖几乎要把粗布衣角绞出洞来：“我没胡说，义姐真的与他订了婚——放肆！
你还敢造谣？”
张秋荷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莜薇的手腕，尖锐指尖深深掐进对方的皮肉里，她猛地一拽，莜薇踉跄着往前跌去，重重撞在蜷缩在墙角的百里潇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似乎撼动了百里潇木然的躯壳，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抱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
“既然你这么喜欢替这废物说话，就去陪他好了！”
张明抬手一挥，手中的石子率先砸向两人。
“啪”的一声，石子打在莜薇的肩头，她疼得浑身一颤，死死咬住嘴唇，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纸还白，甚至泛起一丝不正常的青灰。
仿佛那一颗石子带来的不仅是皮肉痛，更牵扯到了某种更深层的不适。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股眩晕感。
可更多的石子、木枝如同雨点般落下，打在他们身上、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莜薇蜷缩在百里潇身侧，感受到他微微发颤的身体，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个穿着雪白衣袍的少年，在演武场上舞剑，阳光洒在他身上，宛如镀了一层金边，衣袂翻飞间，剑气纵横。
可现在，他的褂子沾满尘土，头发凌乱地遮住脸，一双手在地上无意识地抓挠。
“让你胡说！
让你勾结外族人！
还敢造谣贬低二小姐！”
张秋荷尖声叫嚷着，折断路边的一根灌木，用这木棍的尖端毫不留情地刺向少女的脸蛋，俨然对这娇美的脸蛋不爽。
莜薇看着逼近的木棍，终于吓得抽泣出声，可她连淬体境的修为都没有，根本不是几人的对手，只能闭上美目。
晶莹的泪滴悬在睫毛上，晃了几下才顺着脸颊儿滑落。
嬉闹声戛然而止，她紧闭双眼，等待着疼痛降临，可却迟迟没有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睁眼，却见那尖锐的木棍竟停在眼前半寸处。
一只不知何时抬起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木棍中段。
那手的主人，竟是身旁的百里潇。
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依旧面无表情，双目无神。
然而距他不过几寸的张莜薇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惯常混沌的眸子正起了奇妙的变化——黝黑的瞳孔猛地震颤，雾色迅速褪去，露出清亮的底色。
他眨了眨眼睛，指尖骤然收紧，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张秋荷手中的木棍。
木棍落地的“咔嗒“声惊醒了众人。
张明捏着石子的手僵在半空，张秋荷也还保持着握棍的姿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几人眼神相互碰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百里潇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驱散经年的混沌，颈椎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吧”声。
那双清亮的眸子如同刚淬炼过的寒刃，冰冷而锐利地扫过眼前每一个活生生的张家子弟，将他们的惊惶尽收眼底。
旋即，他发出低沉、压抑、足以穿透晨雾的狂笑！
“哈…哈哈哈——！”
五年了！
紫府中那场不眠不休的死斗……那残魂……终于……被他碾碎了！
他终于抹杀了妄图夺舍他的老怪，夺回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