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云翎十六载恪守闺训，从未踏错半步。直到雷雨夜捡回一只湿透的白狐。
它伤愈那夜竟化作银发男子，眼波流转勾人心魄：“姑娘救命之恩，小生卿昀愿以身相许。
”父亲撞见时，我正给他系我的披风。“胡闹！”父亲拍案而起，我闭眼等家法。
却听他话锋一转：“既是狐仙，聘礼须按古礼——三书六聘，一箱都不能少！
”母亲含笑点头：“那孩子看你时，眼里有星星。
”连最古板的祖父都捋须道：“妖若有情妖非孽。”滴答、滴答、滴答。黄铜漏刻里的水珠，
不疾不徐地坠落，每一滴都精准地砸在云翎心上，敲打出一成不变的节奏。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锦缎，沉沉地压下来。
案上的紫檀小香炉里，一缕细细的迦南香线笔直向上，在即将触到承尘时，
才被窗隙里溜进来的微风轻轻拨散，无声无息。指尖下是光滑冰凉的缎面，
针尖带着五色丝线，刺穿细密的锦缎，又无声地从另一面探出头来。云翎的动作精准，
针脚细密均匀地沿着早已描好的缠枝莲纹游走。
这是母亲昨日吩咐下来的功课——一方给祖母贺寿用的抹额。每一针，
都该落在它该在的位置，就像她自己十六年来的人生，每一步，
都严丝合缝地嵌在闺阁训诫的框架里。何时起身，何时用膳，何时习字，
何时女红…刻板得如同这方寸香闺中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那缕被风揉散的烟。“小姐，
”贴身丫鬟小棠端着烛台进来，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阴影，
也映亮了云翎低垂的眼睫，“戌时三刻了，该安置了。”声音细细的，
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困倦。“嗯。”云翎并未抬头，只是手腕轻轻一顿，
将最后一针细细收好，打了个极小的结。她放下针，指尖捻起那方即将完成的抹额，
对着烛光细细审视。金线勾勒的莲瓣饱满，翠叶脉络清晰，没有一丝跳线，没有半分瑕疵。
她轻轻舒了口气，将抹额叠好，放在一旁铺开的素色锦帕上。正欲起身，
窗外陡然炸开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撼动屋宇的焦雷，
轰然砸落，震得窗棂簌簌作响，案上的烛火也猛地一跳，几乎熄灭。“啊！
”小棠吓得低呼一声，手里的烛台差点脱手。云翎的心也随着那雷声猛地一沉，
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微微蹙了下眉。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抬手想将未曾关严的支摘窗合拢些。就在指尖触到冰凉窗框的刹那，
借着又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她看见院墙根下那丛被暴雨抽打得东倒西歪的芭蕉旁，
蜷着一团模糊的、被雨水彻底浸透的白影。那白影动了一下，极其微弱，
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残叶，挣扎着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徒劳无功。接着，便彻底不动了。
闪电熄灭，雷声隆隆滚过，黑暗重新吞噬一切。“小棠，”云翎的声音在雷声的余韵里响起，
竟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取我的油衣和伞来。”“小姐？
”小棠愕然地看着自家小姐，以为自己听错了。夜半三更，狂风暴雨，小姐要出去？“快些。
”云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紧锁着窗外那片被风雨肆虐的黑暗角落。雨点砸在油布伞面上，
发出沉闷急促的噼啪声，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从四面八方扑来，
即使裹着厚厚的油衣，寒意也像无数细小的针，直往骨头缝里钻。云翎一手紧紧攥着伞柄，
一手提着裙裾，绣鞋踏在湿滑泥泞的青石小径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小棠举着另一把伞，紧紧跟在她身侧，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终于到了那丛芭蕉下。
借着伞沿滴落的雨水和远处廊下微弱灯笼透出的模糊光晕，云翎看清了那团白影。
是一只狐狸。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此刻却狼狈到了极点。
银亮的毛发被冰冷的雨水和污泥紧紧黏在身上，湿漉漉地纠结成一绺一绺，
完全失了往日的蓬松光泽。它侧卧在泥水里，一条后腿不自然地蜷曲着，
伤口处暗红色的血渍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又被新的泥点覆盖。它双目紧闭，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身体伴随着痛苦的呼吸，偶尔微弱地起伏一下。云翎的心，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可那团小小的、濒死的白，就横亘在她眼前。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小姐…这…怕是活不成了，
还脏得很……”小棠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带着怯意。云翎没有答话。
她盯着那白狐看了片刻，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终于，她俯下身，
小心翼翼地避开它受伤的后腿，用油衣的宽袖垫着，
将那冰冷、湿透、沾满泥泞的小小躯体抱了起来。狐狸的身体轻飘飘的，
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冰凉，瞬间透过油衣的布料渗入她的手臂。
“回房。”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被哗哗的雨声衬得有些飘忽，却又无比坚定，
不容置疑。小棠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赶紧将伞撑得更近些，
主仆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匆往回走。冰冷的白狐紧贴着云翎的胸口，
那微弱的心跳隔着湿透的毛发和衣料传来，像风中摇曳的残烛，一下，又一下，
微弱地敲打着她的心。幽静的闺房内，迦南香的气息被浓重的药味取代。
白狐被安置在云翎榻边一个铺着厚厚旧棉絮的竹篮里，身上盖着一块柔软的细棉布。
那晚将它抱回后，云翎便翻出了压箱底的医书，凭着记忆找到了处理外伤的方子。
小棠虽觉不妥，但看着小姐绷紧的侧脸和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依言去寻了药。
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些步骤，云翎做得一丝不苟，如同她绣花习字一般严谨。
动作虽有些生疏，但那份专注和细致，竟透出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她严格按照医书所载，
每日何时换药，何时清洗伤口，何时喂些捣碎的米粥汤汁，都刻板地执行着，
仿佛照顾这异类，也成了她每日功课表上新增的一项，必须完成得分毫不差。起初，
白狐总是昏睡，偶尔在换药时因疼痛而微微抽搐，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云翎便停下动作，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它湿凉的前额，直到那小小的身躯再次平静下去。渐渐地，
那紧闭的双眼开始偶尔睁开一条缝，露出底下极淡、仿佛融化的琉璃般的金色，
懵懂而脆弱地映出云翎沉静的侧影。它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气息和节奏，在她靠近换药时，
不再本能地瑟缩。日子在药香和规律的照料中滑过。窗外的雨早已停歇，换了几个晴日。
这夜，月华如水银般泻地，穿过窗棂，在室内流淌。云翎沐浴完毕，
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回到内室，只着素白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她习惯性地走向竹篮，
准备最后一次检查白狐的情况。竹篮里却空空如也。一丝异样的冷风拂过她的后颈。
她倏地转身。月光最盛处，立着一个身影。银发如瀑，流淌着清冷月华，松松垮垮地披散着，
几缕滑落在肩头。身上裹着的，是她那件家常的、半旧的湖蓝色素面披风，
显得有些短小局促，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腿和赤足。
那张脸…云翎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容颜，仿佛集了月魄精魂雕琢而成，
肌肤透着一种近乎剔透的莹白，鼻梁高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最惑人的是那双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纯粹的、流转着碎金的琥珀色，此刻正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探究，
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云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起，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撞上了冰冷的梳妆台边缘，
发出轻微一声响。那身影动了。他向前一步，足尖点地，无声无息，仿佛踏着月光而来。
银发在月下流淌着微光，披风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微微倾身，
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凑近了些，
距离近得云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清冽如初雪的气息，
混合着残留的药草苦涩。琥珀色的金瞳清晰地映出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眸。薄唇轻启，
吐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的磁性，像上好的丝绒擦过耳廓，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云翎骤然失序的心跳上：“姑娘救命之恩，
小生卿昀……”他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波流转间，
那碎金般的瞳仁里似乎有光芒闪烁，带着一种天真又妖异的魅惑，直直撞入云翎眼中，
“……愿以身相许。”“以身相许”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云翎耳边，
将她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彻底击得粉碎。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双妖异的金眸和那惊世骇俗的话语在反复冲撞。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
慌乱中脚下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梳妆台上。台上的菱花铜镜被震得“哐啷”一声脆响，
险些翻倒。“你…你休得胡言！”云翎的声音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颤抖，
手指紧紧抠住了冰冷的台沿，指节泛白，“妖物！速速离开！”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卿昀身上，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和一种被冒犯的凛然。
卿昀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惊惶失措的模样，那惑人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仿佛觉得她这反应极为有趣。他非但没退，反而又悠然向前一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无声无息。他微微歪了歪头，银发滑落肩头，披风因这动作又敞开些许。
“姑娘何须如此惧怕？”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慵懒的磁性，金瞳无辜地眨了眨，
“小生不过是感念姑娘活命之恩，欲结草衔环以报罢了。救命之恩，
难道不是以身相许最是妥当？”“强词夺理！荒谬绝伦！”云翎气得浑身发抖，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闺训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人妖殊途！礼法不容！
你…你立刻离开我的房间！”她强撑着挺直脊背，试图拿出主子的威严，
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父亲若知晓她闺房藏匿妖物…家法…清誉…后果让她不寒而栗。
“礼法？”卿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如碎玉落盘，清脆悦耳，
却无端让云翎更加心慌，“姑娘日日为小生换药，纤纤玉手抚过小生皮毛，那时，
怎不记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了？”他眼波流转，带着促狭，故意拖长了调子，
“姑娘的规矩，莫非是看碟下菜的？”“你——！”云翎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气急。那时它只是一只狐狸！她心中呐喊，
可对着眼前这张妖孽般的脸，这话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只觉得气血上涌，
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就在这时——“翎儿，怎的还未歇息？
方才听到响动……”父亲云鸿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关切和疑惑。
脚步声停在门外，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云鸿一身家常的深青色直裰，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显然是刚从书房过来。他推开门，
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素白中衣，披头散发，脸上红白交错，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随即，他的视线便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钉在了女儿身后那个身影上！银发！赤足！
披着女儿那件眼熟的湖蓝色旧披风！一个陌生男人！深更半夜！在女儿闺房！
云鸿脸上的关切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山雨欲来的铁青所取代。
一股灼热的怒气“轰”地一声直冲顶门，握着书卷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向前踏进一步，
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女儿惨白的脸，最终狠狠钉在卿昀身上，
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当场刺穿、挫骨扬灰！“胡闹——！”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在寂静的闺房里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连案上的烛火都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云翎浑身一颤，像是被这声怒喝抽去了所有力气。完了。父亲素来最重规矩门风，
此情此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身体微微晃了晃，全靠身后的梳妆台支撑着才没有软倒。空气像是被冻结的湖面，
沉重得令人窒息。云翎闭着眼，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
还有父亲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死寂持续了令人心胆俱裂的数息。
“——成何体统！”云鸿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落。
然而，预想中“妖孽”、“杖毙”、“家法伺候”的咆哮并未出现。
那沉重的脚步声没有冲向卿昀，反而在离云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云翎惊疑不定地微微掀开一点眼睫。只见父亲云鸿脸色依旧铁青，胸口因盛怒而起伏着，
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并非死死盯着卿昀，
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压抑着风暴的探究，牢牢锁在自己女儿脸上。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确认着什么。“你，
”云鸿的目光猛地转向卿昀，语气森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是何方妖物？潜入我云府，
意欲何为？”他并未立刻喊打喊杀，反而先问起了来历。这反常的举动让云翎的心猛地一悬，
又生出一丝渺茫的、不敢置信的期待。卿昀面对云鸿那足以令常人腿软的威压，
却依旧站得笔直，甚至姿态更从容了些。他拢了拢身上那件不合体的披风，
唇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不卑不亢地对着云鸿行了一个极其古雅、带着某种遥远时代韵味的揖礼。“小生卿昀，
山野狐族，并非有意惊扰贵府。”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前番遭仇家追杀，重伤垂死，幸得云翎姑娘慈悲，
于雷雨夜中救回一命，悉心照料至今。此乃活命再造之恩，恩同山海。”他抬起头，
那双碎金色的眸子坦然地迎向云鸿审视的目光，清澈见底，毫无闪躲，“小生所言，
句句属实，天地可鉴。若有半字虚言，甘受五雷轰顶之刑。”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清澈的眼底，竟真的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纯粹的金色辉光，如同暗夜中一闪而过的星芒，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庄严感。云鸿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中的暴怒似乎被这奇异的一幕和对方坦荡的态度冲淡了一丝。他沉默着，目光如刀，
在卿昀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这妖狐话语的真伪，评估他那份“报恩”背后隐藏的意图。
“哼！”良久，云鸿才重重哼了一声，那声音里的怒意依旧，却少了些毁灭性的狂暴。
他不再看卿昀，目光重新落回云翎身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怒，有审视，
有担忧，似乎还有一丝…深藏的探究？他盯着女儿依旧苍白却强自镇定的脸，
沉声问：“翎儿，他所言，可是实情？”云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抬起头，
对上父亲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坚定：“回父亲，
是女儿那夜在院墙边发现了他…当时他伤得极重，奄奄一息，只是一只白狐的模样。
女儿…女儿见他可怜，便擅自做主带回救治。女儿…女儿绝不知他会…会化作人形！
”说到最后，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羞窘。云鸿听完，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背着手，在并不宽敞的闺房内踱了两步，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紧绷的空气。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晃动不定。“胡闹！”他猛地停下脚步，
再次吐出这两个字，但这一次，语气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愤怒依旧在，
却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覆盖了。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刺向卿昀，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愤怒，更添了几分郑重其事，甚至…一丝奇异的考量？“既是狐仙之属，
”云鸿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如同在朝堂上宣布某项重大决策，
“便不可等同凡俗私情！若要求娶我云鸿的女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砸在寂静的房间里，也砸在云翎和卿昀的心上：“——须按古礼！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一箱都不能少！”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卿昀，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都不可省！聘礼单子，老夫要亲自过目！
你若真心求娶，便拿出诚意来！若只是戏言，或存了半分轻薄之心……”他眼中寒光一闪，
未尽之言裹挟着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落下。云翎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呆呆地看着父亲。她设想过无数种可怕的后果，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父亲他…他竟是在…议婚？！卿昀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极亮的光彩取代。
他非但没有被云鸿的气势吓退，反而再次郑重地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而诚恳，
那件不合身的披风随着动作滑落，他恍若未觉：“伯父明鉴！小生诚心求娶，
绝无半分戏谑轻慢！古礼三书六聘，小生定当竭力备齐，一丝不苟！若有半分懈怠，
任凭伯父处置！”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云翎的母亲苏氏被这边的动静惊动，
也带着丫鬟赶了过来。她甫一进门，目光先是扫过盛怒的丈夫和呆立的女儿，随即，
便落在了那个银发赤足、容貌惊人的陌生男子身上，眼中瞬间掠过惊愕。然而，
苏氏并未像寻常妇人般惊叫失态。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目光在卿昀身上停留片刻，
尤其是在他那双此刻正凝望着云翎、毫不掩饰情意的金色眼眸上停留了许久。
那眸中的光芒纯粹、炽热，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琥珀。苏氏紧绷的脸色，竟奇异地缓和了下来。
她轻轻走到丈夫身边，伸出手，安抚似的按在了云鸿依旧紧握成拳、青筋微露的手臂上。
她的目光柔和地转向云翎，唇边甚至漾开了一抹温婉而了然的浅笑，声音轻柔，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老爷，消消气。”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卿昀身上，
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洞察和宽容，轻声道，“那孩子……看我们翎儿的眼神，”她微微偏头，
笑容里带着一丝感叹和奇异的接纳，“……像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碎光。”云鸿紧绷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