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殡仪馆当夜班临时工,老李告诉我两条规矩:半夜十二点不能照镜子,不要和尸体说话。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迷信,直到我在镜子里看见本该空着的停尸格上坐着一个“我”。
冷藏柜发出敲击声,我下意识对着尸体问了句“谁在里面?”柜门突然弹开,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镜面浮现血字:“不是告诉过你吗?
”老李布满血丝的眼珠在镜中盯着我:“现在,该你替我守镜子了。
”第一章福尔马林的气味,像冰冷的、带着钩子的虫子,无孔不入地钻进林小英的鼻腔。
这股味道在午夜时分的“平安殡仪馆”里格外浓郁,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黏腻的滞涩感。空气冰凉,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驱散不掉的阴湿,
即使穿着厚实的棉服,寒气依旧能穿透布料,蛇一样缠绕上骨头缝。老李背对着他,
佝偻着腰,正费力地将一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车推向停尸间的深处。车轮碾过水磨石地面,
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咕隆、咕隆”声,在这过分寂静的巨大空间里被放大,
一下下敲打着人的神经。惨白的顶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吝啬地洒下来,
只照亮有限的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跟紧了,小子。
”老李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这地方,走错一步,
可能就回不来了。”林小英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他一个走投无路的大学生,
白天在快餐店颠勺,夜里能接上这份殡仪馆临时工的活儿,
纯粹是因为钱给得够多——多到他无法拒绝。他需要钱,需要钱就像溺水的人需要空气。
他用力吸了一口那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试图驱散心头的寒意和胃里的翻腾,
小跑两步跟了上去。停尸间的大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更加强劲、足以冻僵骨髓的冷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两排巨大的、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银色冷藏柜,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
整齐地排列在墙壁两侧,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尽头。
每一个柜门把手都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巨大的制冷机在看不见的地方低沉地轰鸣着,
是整个空间唯一持续的背景音,单调、压抑,永无止境。
老李熟练地将担架车停在一个标注着“B-07”的空格前,拉出沉重的滑轨。他动作麻利,
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精准。林小英强忍着不适,上前帮忙托住担架冰冷的金属边缘。
入手沉重,隔着白布,能清晰感觉到下方人体的僵硬轮廓和异常冰冷的触感。
“记住两条规矩,”老李的声音在冷柜的嗡鸣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猛地转过头,
昏黄的光线下,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像风干的核桃,一双浑浊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
死死钉在林小英脸上。“第一,半夜十二点整,绝对,绝对不要照任何镜子!
这馆里犄角旮旯的旧镜子不少,给我离远点!第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哪怕尸体自己坐起来跟你打招呼,”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也管好你的嘴!别跟它们说话!一个字都别说!记住了?”林小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下意识地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记……记住了,李师傅。不过……为啥啊?
是有什么讲究吗?”他试图用科学去理解,也许是避免心理暗示,或者是某种职业禁忌?
“讲究?”老李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就当是规矩!
保命的规矩!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想活得久点,脑子就放机灵些!”他不再看林小英,
用力将滑轨连同担架一起推进了冰冷的金属格内,“咔哒”一声脆响,沉重的柜门被合上,
幽绿的指示灯亮起,像一只悄然睁开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林小英看着那紧闭的柜门,
又看看老李佝偻却异常利索的背影,心里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寒意又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保命的规矩?他甩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一个老头子的迷信罢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他安慰自己。
可福尔马林的气味、刺骨的寒冷、老李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
还有那句沉甸甸的“保命”,像几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第二章最初的几夜在高度紧张和生理性的抗拒中熬了过去。巨大的冷藏柜规律地嗡鸣,
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林小英的夜班工作枯燥得令人窒息:定时巡逻空无一人的走廊,
记录几个关键区域的温湿度计读数,检查冷藏柜的指示灯是否正常。
他严格遵守着老李的规矩,像个受惊的兔子,
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反光的地方——走廊尽头那面蒙尘的仪容镜,
工具间水槽上方巴掌大的小圆镜,甚至是不锈钢推车光亮的表面。
时间在恐惧和无聊的双重挤压下变得粘稠而漫长。异常,
是在一个异常寂静的午夜悄然降临的。林小英刚完成一轮巡逻,
缩在值班室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旧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上监控分格的画面。
停尸间走廊的监控探头正对着那两排沉默的冷藏柜。他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
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早已冰冷的劣质茶水,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就在这时,
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监控画面里某个幽绿的小点闪烁了一下。他动作一僵,猛地放下茶缸,
凑近屏幕。心脏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画面有些模糊,带着老式摄像头特有的噪点。
他仔细辨认着那一排排代表冷藏格被占用的绿色指示灯。大部分都稳定地亮着,
像黑暗中沉默的萤火虫。但其中一个,B-07。它的指示灯,刚刚似乎……熄灭了一瞬?
非常短暂,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稳定的幽绿。林小英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光点。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它稳稳地亮着,
没有任何异常。“眼花了……”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靠回椅背,
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薄汗,冰冷的。肯定是屏幕看久了,光线又暗,眼花了。
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份无端的紧张。然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停尸间的冷气更刺骨。他想起老李浑浊眼睛里那份不容置疑的警告,
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这死寂的殡仪馆深处,或许真的潜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第三章第二天晚上,林小英在工具间角落发现了一面蒙着厚厚灰尘的旧镜子。
镜框是早已失去光泽的暗红木,雕花繁复却布满蛛网。镜面本身也灰蒙蒙的,
只能勉强映出模糊扭曲的影子。他本能地想避开,但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
鬼使神差地停留在了上面。镜中映出他身后冰冷的工具架和一小片停尸间走廊的墙壁。
就在那模糊的影像深处,他好像瞥见了一个极其模糊、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像是……一个人形?“谁?!”林小英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手电光柱慌乱地扫向身后的走廊和工具架。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铁架和剥落的墙皮在手电光下投下狰狞晃动的影子。死寂。
连制冷机的轰鸣似乎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幻觉?一定是幻觉!
是精神压力太大,加上那该死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产生的幻视!他大口喘着气,
强迫自己镇定,再也不敢看那面镜子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工具间。然而,
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第三天,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得更紧了。林小英负责核对一份新接收的遗体信息。
他推着登记板车走向冷藏区,车轮碾过冰冷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当他停在一个标注着“C-13”的冷藏格前,习惯性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柜门把手时——“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清晰地从金属柜门内部传来!林小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回手,浑身汗毛倒竖!
那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用僵硬的手指关节,
在厚重的金属内壁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耳朵上,捕捉着冷藏柜内部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制冷机在嗡鸣,
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鼓……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刚才那一下,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他死死盯着那扇冰冷的银色柜门,指示灯幽绿,稳定。登记板上的信息显示,
里面是一位刚刚送来的老年女性。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
老李沙哑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别跟它们说话!一个字都别说!”他不敢动,
不敢呼吸,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