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院的卧室比她想象中更冷,即便裹紧了姑婆留下的绣花棉被,寒意仍像活物般从地板缝隙钻进来,缠绕在她的脚踝上。
她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帕罗西汀。
药片在掌心滚动时,月光恰好照在铝箔板上——2003/04/12的生产日期再次刺痛她的眼睛。
"一定是印刷错误......"药片卡在喉咙里,泛着诡异的甜腥味。
雨桐皱眉去摸水杯,突然听见天花板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从阁楼掉落了什么东西。
手指僵在半空。
遗嘱里明明说过,青梧院是二层建筑。
---凌晨2:17,雨桐被木头的***声惊醒。
那声音很有节奏:咯吱——是右脚踩在第三级台阶咯吱——又左脚迈上第西级咯吱——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倾听她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未知号码内容:别看门缝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时,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外。
雨桐死死盯着门缝——月光把走廊照得雪亮,但门缝下没有影子。
"谁?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咚!
"一声巨响砸在门上,震得雕花门框簌簌落灰。
雨桐跌下床的瞬间,听见"咔嗒"一声——门锁从外面被拧开了。
---走廊空无一人。
月光给楼梯扶手镀上一层银边,那些雕花的木蝴蝶在光影中栩栩如生。
雨桐颤抖着数台阶:"一、二、三......"数到第十二级时,她的脚己经踏上二楼地板。
但当她转身时,木质扶手突然"啪"地裂开一道缝。
一只青白色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
"雨桐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硬物。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根本不存在的第十三阶上。
这级台阶的木纹像被暴力拼接的,边缘还有暗红色的......是血。
黏稠的液体正从木头缝隙里渗出,逐渐形成两个字:"数 我"---逃回房间后,雨桐用衣柜顶住了门。
梳妆镜的红布不知何时滑落了一半。
镜中的她左脸沾着台阶上的血渍,右脸却干净得反常。
更诡异的是——镜中人的左手正缓缓抬起,指向她身后。
"别看。
"这次声音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从深处浮上来,嘴唇几乎贴到玻璃内侧:"他在你后面。
"雨桐的余光瞥见衣柜缝隙里渗出黑发。
一缕、两缕......那些发丝像有生命般缠绕上了她的脚链。
---敲门声拯救了她。
院门外站着瘸腿邮差,他手里的煤油灯将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宋小姐。
"陈渡的视线越过她肩膀,盯着二楼某扇窗户,"您数楼梯的时候......"话未说完,雨桐突然发现他的影子不对劲——灯在左侧,影子却向右倾斜。
更可怕的是,那影子手里分明举着......一把锯子。
"明天中午来邮局。
"陈渡塞给她一张1937年的戏票,"带上您姑婆的玉璜。
"转身时,他的瘸腿突然恢复正常,踩碎了地上一只木雕蝴蝶。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铺在青梧院的天井里。
雨桐将羊脂玉璜举到光下,突然发现玉璜内部有暗红色的絮状物在流动——那根本不是玉石的天然纹理,而是被封存的血丝。
"咔。
"玉璜在她掌心裂成两半,一张泛黄的符纸飘落。
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十三级台阶上站着一个无面女子,台阶下堆着七具骷髅。
符纸背面是褪色的钢笔字迹:"白蝶血,青梧骨,拾叁阶上月如钩"雨桐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石板上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申时三刻,邮局地窖"---雾山镇的邮局是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门楣上悬挂的铜铃锈成了青绿色。
陈渡站在柜台后,手里把玩着一把老式黄铜钥匙。
"宋小姐果然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左手上,"看来它己经开始教您写字了。
"地窖入口藏在仓库的樟木箱后面。
陈渡点起煤油灯的瞬间,雨桐看清了角落里排列的七口陶瓮——每口瓮上都贴着一张泛黄的戏票,分别写着《游园》《惊梦》《离魂》......正是《牡丹亭》的七出折子戏。
"1940年七月初七,"陈渡的指尖抚过瓮身的裂痕,"春熙戏班七个人,被活生生封进这些瓮里。
"最末一口瓮上的戏票突然飘落。
雨桐弯腰去捡,发现票根背面写着:"第十三位观众请入席"---回到青梧院己是日暮。
雨桐翻开姑婆的笔记本,想记录今天的发现,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自动书写:"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变成大片的墨渍。
那些墨渍在纸上蠕动,逐渐形成一张人脸——是镜中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
"白蝶?
"雨桐下意识呼唤。
桌上的钢笔突然立起来,在笔记本扉页上狠狠划下一行字:"我不是白蝶!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天井里。
雨桐推开窗,看见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变成了七个跪拜的人形。
---子夜时分,昆曲声又从三楼传来。
这次雨桐听清了,唱的是《离魂》里杜丽娘还阳的段落:"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赤着脚走上楼梯,数到第十二阶时,月光突然大盛。
眼前的走廊变成了一座民国戏台的后台,十几个穿戏服的人影在梳妆镜前来回穿梭。
"白姑娘,班主让您试新调的胭脂。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递来描金瓷盒。
雨桐想后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接过瓷盒。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她的脸——而是那个月白旗袍女子!
"啪!
"瓷盒被打翻在地,血色的胭脂泼洒开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两个大字:"快 逃"---惊醒时,雨桐发现自己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钥匙。
树根处***着半截陶瓮,瓮口用红绳缠着一缕长发。
"您果然找到地窖钥匙了。
"陈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手里的煤油灯照亮了腰间别着的钢锯——锯齿上沾着暗红色的木屑。
"为什么要锯台阶?
"雨桐后退半步。
"因为第十三阶不是木头做的。
"陈渡突然抓住她的左手,"是用七个人的骨头拼的。
"她的左手掌心裂开一道血口,滴落的血珠在泥土上汇成一行字:"七月初七,还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