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妹妹嫁给了残疾的顾承砚。五年里，我熬药按摩，陪他复健到深夜。
他总在醉酒时掐着我下巴冷笑：“你连她的影子都不配。”妹妹痊愈回国那天，
他扔给我离婚协议：“滚吧，替身。”我安静签字，留下他当年车祸的医疗报告。
那场让妹妹逃跑的事故，是我捐的骨髓救了他的命。---雨水重重砸在落地窗上，
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城市霓虹的光影，将书房内映照得光怪陆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味道，源自地毯上那只倾覆的瓷碗，
深褐色的药汁像一滩凝固的污血，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缓慢洇开，
刺鼻的气味顽强地钻入鼻腔。我沉默地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膝盖下方是那片狼藉的湿濡与温热。手指小心地避开几片锋利的碎瓷，
一点点将粘稠的药渣拢起。指尖沾上黏腻的触感，带着余温，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头顶上方，顾承砚陷在宽大的轮椅里，阴影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切割得异常冷硬。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那双曾经被媒体盛赞为盛满星河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潭，
映不出任何光亮，也映不出我跪在地上的身影。“笨手笨脚，”他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低沉而粗粝，每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这点事都做不好。”我没有抬头，
只是更专注地收拾着地上的残局。碎瓷碰撞发出细微的轻响，在雨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这样的场景早已刻入骨髓，成了生活最底层的背景音。
初时的屈辱和惊惶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麻木的东西取代，像一层厚厚的茧，
包裹着里面早已不再鲜活跳动的心。终于将最后一片碎瓷捡起，药渣也勉强清理干净。
我撑着想站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酸麻的刺痛，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重新站稳，伸手去触碰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腿。隔着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裤，
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腿肌肉的僵硬和萎缩，曾经属于顶级运动员的矫健力量，
如今只剩下这冷硬的轮廓。我的手指搭上他腿部的穴位，指腹带着常年累月练习留下的薄茧，
力道精准地按压下去，顺着肌肉的纹理推揉。这是五年里重复过无数遍的动作，
每一个按压点，每一次揉捏的力度，都已烂熟于心。
空气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和我手指按压时细微的摩擦声。药汁苦涩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今天复健师说，你的股四头肌张力有改善，”我低着头，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晚上睡前，我再帮你做一次筋膜松解，效果会……”“闭嘴。”两个字，冰冷地砸下来，
截断了我后面的话。轮椅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顾承砚操控着轮椅转开，
彻底摆脱了我的触碰。他面向落地窗，只留给我一个冰冷、拒绝的背影，
宽阔的肩线绷得死紧，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别碰我，”他的声音从背影里传来，
带着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也别用这副假惺惺的腔调跟我说话。苏晚，你让我恶心。
”我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垂落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裤料冰冷的触感和肌肉的僵硬。地毯上那片深色的污渍边缘，
水痕正无声无息地扩大。书房的寂静被突兀的铃声撕裂。
顾承砚轮椅扶手上的内线电话闪烁着刺眼的红光。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声音依旧冷硬。电话那头传来管家周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了雨幕：“先生，是…是苏晴小姐回来了。人就在楼下客厅。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顾承砚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尊骤然被定格的冰冷雕塑。过了几秒，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总是对我布满寒霜和厌弃的脸上，
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扭曲的复杂表情。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他眼底疯狂翻涌，
最终汇聚成一种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烫伤的光芒，直直地射向我身后紧闭的书房门，
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楼下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那光芒如此炽热，如此陌生，
却又如此熟悉。五年来，我只在一种时刻见过它模糊的影子——当他烂醉如泥，
分不清眼前是谁，把我当成苏晴用力禁锢在怀里的时候。那时他的眼神也是滚烫的，
带着失而复得的狂乱，一遍遍喊着“晴晴”，然后，在看清是我之后，那光芒会瞬间熄灭，
变成更深的厌恶和刻骨的冰冷。此刻，这光芒毫无保留地燃烧着，为那个真正的主人。
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推醒，手指急切地在轮椅控制器上摸索，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操控着轮椅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
带起一阵微冷的风，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眼角的余光，仿佛我只是书房里一件碍事的摆设。
轮椅消失在门外，走廊里传来急促远去的轮子滚动声，碾过寂静的空气，
也碾过一地无形的狼藉。我依旧跪在原地，地毯上的湿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点点渗进膝盖。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水痕扭曲的玻璃上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书房里浓郁的药味还未散尽，
混合着地毯上湿漉漉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楼下隐约传来压抑的、激动的声音，
模糊不清，却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着耳膜。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轮椅滚动的声音再次由远及近，停在书房门口。顾承砚回来了。
他脸上那种失魂落魄的狂喜已经沉淀下去，重新被一种惯常的、冰冷的掌控感覆盖，
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燃尽的余烬。他的轮椅停在书桌前，没有看我，
目光落在桌面上。他伸手拉开一个抽屉，动作随意得像在取一支笔。然后，
他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随手扔在了我面前的地毯上。纸张落在深色的羊绒地毯上，
发出沉闷的“啪”一声，盖住了那片药汁的污迹。“签了它。”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白色的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异常刺目——离婚协议书。
我低垂的视线落在“离婚协议”那几个字上，黑色的墨迹在白色的纸张上显得格外狰狞。
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
五年来，
这个场景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在他醉酒后冰冷的嘲讽里、在他看着苏晴照片失神的侧影中，
早已预演了千百遍。真正发生时，心湖深处竟只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随即归于一片死寂的荒芜。“好。”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吞没。没有抬头看他，
也没有去捡那份协议。只是撑着发麻的膝盖，缓慢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膝盖骨传来酸涩的摩擦感，提醒着我刚刚长久的跪姿。没有再看那份协议一眼，
也没有再看轮椅上那个主宰了我五年悲喜的男人。我转过身，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书房一侧靠墙摆放的巨大书架。那书架很高，几乎顶到天花板，
深色的实木散发着沉静的气息。我在书架前站定，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的书脊。
指尖拂过微凉的木质隔板，最终停在最顶层的一个角落。那里，
一本厚重的、深蓝色硬壳封面的《脊柱外科手术精要》后面，
藏着一个极其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它被塞在书册与书架背板的缝隙里，毫不起眼，
如同这五年里我所有沉默的付出一样，被主人刻意地遗忘在角落。我踮起脚尖，
有些费力地将那个文件袋抽了出来。薄薄的牛皮纸袋，分量却很轻，里面只装着几页纸。
封面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我拿着文件袋，转身。顾承砚的目光终于从那份离婚协议上移开，
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惯有的不耐烦。
他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不立刻签了字滚蛋，还要去翻找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走到书桌前，
将那个落满灰尘的牛皮纸文件袋，
轻轻放在了那份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离婚协议书旁边。
两样东西并排躺在深色的桌面上，像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一份指向冰冷的分离，一份尘封着滚烫的真相。“签完字，我会让周伯来取。
”我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家务事。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去看顾承砚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我径直走向书房门口，脊背挺得笔直，脚步却带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后的虚浮。门把手冰凉，
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书房里那片沉滞的空气，
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和他即将面对的惊涛骇浪。走廊里空无一人，
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回荡，清晰，孤单，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的路上。书房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也隔绝了苏晚最后一丝气息。顾承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
牢牢钉在桌面上那个突兀出现的牛皮纸文件袋上。它陈旧，落满灰尘，
与旁边崭新的离婚协议格格不入，像一段被强行拖拽出来的、早已被遗忘的肮脏过去，
带着不祥的气息。一种莫名的、极其尖锐的不安，毫无征兆地刺穿了他冰冷坚固的外壳。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随即开始失序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慌乱的声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操控轮椅，猛地向前一冲，手肘重重撞在厚重的实木书桌边缘，
带来一阵钻心的钝痛，他却浑然未觉。手指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急切地伸向那个纸袋。粗糙的牛皮纸触感摩擦着指尖，他粗暴地撕开封口处缠绕的白色棉线。
纸袋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惊心。
几张边缘有些泛黄、质地脆硬的纸张滑了出来，散落在光洁的桌面上。最上面一张，
抬头的红色徽标和医院名称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他的眼底——那是五年前他车祸后被紧急送入抢救的私立医院。
视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按在纸面上，每一个冰冷的铅字都化作了狰狞的鬼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