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拍卖场暗渊的空气，总是黏稠得能攥出水滴。不是汗液，
而是欲望、血腥和挥金如土的腐朽混合成的一种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脊椎上。
头顶的水晶吊灯砸下刺目白光，却只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割出森冷反光，
照不透角落浓墨重彩的阴影。巨大的环形空间一层层升高，
如同古罗马斗兽场的现代魔幻翻版，只不过这里供人厮杀的，是活生生的欲望本身。
苏瑾陷在二楼特设包厢的丝绒扶手椅深处。扶手由黑檀木雕成，冰冷坚硬。
她身上的Armani Privé黑色礼服裙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流畅的剪裁像第二层皮肤，紧紧贴合着过分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腿部线条。
冰冷的光束偶尔扫过她精心打理的、微微蓬松的黑色长卷发发梢，
扫过挺直鼻梁上那颗极小的、近乎无色的水钻鼻钉。她端着一杯浅金色的巴黎之花，
指尖与冰凉的香槟杯壁一样，透着疏离的寒意。
压低音量的议论、竞价器此起彼伏的蜂鸣、以及拍卖台上麦克风传来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前面几件拍品掀起了几轮疯狂竞价：一串被诅咒的蓝宝石项链，据说佩戴者皆死于非命，
此刻却在一位矿业大亨年轻情妇雪白的颈间闪烁着妖异的光；一管泛着幽蓝的基因药剂，
宣传片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注射后迅速变得年轻健硕，
引得一众渴望永生的秃顶富豪眼红发狂；一柄镶嵌黑钻的中世纪匕首，
斑驳的血槽带着千年前的腥气，被一位武器收藏家以令人咋舌的天价拍走。
场内的荷尔蒙和金钱味被不断推高，如同密闭锅炉内的蒸汽。
苏瑾意兴阑珊地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细密气泡挣扎着上升、破裂。这种喧嚣让她厌烦，
像一场过于吵闹的、与自己无关的拙劣话剧。她来这里的目的，从未昭示。
直到台上那位衣着考究如银行经理、眼神却透着鬣狗般精光的中年拍卖师清了清嗓子。
四周的嘈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女士们，先生们。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亢奋，像是压抑着嗜血的兴奋，“接下来这件，
有些……特殊。他可能不太完美，”他嘴角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扫过全场，
如同看着围栏外的屠宰者。“但恰恰是这份‘瑕疵’，也许才是他最迷人的价值所在。
”沉重的幕布在无声的齿轮驱动下缓缓移开。展台中央的圆柱形聚光灯束骤然打下，
光线惨白刺目，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光束中央，一个男人被迫暴露在绝对的审判之中。
他垂着头，黑色短发被光束映照得边缘模糊，更深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眉眼。
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服——本该是绅士的华服，此刻却成了最荒诞的讽刺，
因为它穿在一个被禁锢的猛兽身上。双手被两道闪耀着刺眼白光的钛合金镣铐反剪在背后，
合金链条连接着脚下沉重冰冷的纯金属脚镣，将他牢牢钉在直径不到一米的钢化玻璃平台上。
他很高，哪怕被锁链与脚镣束缚着微微佝偻的屈辱姿态，骨架依旧撑得起那份昂贵的布料，
肩背的线条在束缚中贲张出不容忽视的原始力量。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的手，
近乎羞辱地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迎向全场刺目的审视。灯光下，
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孔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深邃的眉骨下，
一双眼睛即使在强光照射下也黑得如同不见底的海沟，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封。但恰恰是这种彻底的死寂，像黑洞一样吸走了所有喧嚣，
让空气骤然凝滞。高挺的鼻梁划过一道凌厉的线，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劈，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沉默即将爆发的张力。完美的面容，
却死寂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拍卖师的手指加重力道，男人的脸颊被挤压得微微变形，
被迫露出左侧颧骨下方，一道刚刚结痂、颜色暗红狰狞的新伤疤。
从颧骨下方斜划到嘴角附近，像一块烧裂的完美瓷器。“一道微不足道的‘纪念品’。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蔑，响彻全场，“不影响功能，
反而……增添了某种独特的风味，不是吗？”他将“风味”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意有所指。
“起拍价，一百万美元。”拍卖师松开手，任男人的头重新无力地垂下去，
仿佛那昂贵的头颅已然是待售的商品标签，“代号‘零’。”话音落下的瞬间，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千分之一秒，随即被一道微弱的“咔”声打破。紧接着，
“咔”、“咔”、“咔”……如同信号点燃了隐秘的导火索，
竞拍提示音从会场各个角落里响起，急促而密集。显示屏上代表不同包厢的号码亮起一片，
数字在暗渊系统后台无声而迅猛地向上跳动：一百二十万，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苏瑾的包厢，那扇单面可视的特制玻璃之后，她始终没有动。
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香槟被她轻轻含在舌尖，冰冷、微涩、气泡破碎的炸裂感细微如针。
她没有看台上那个被灯光炙烤的男人，目光低垂，视线落在自己搭在扶手上那只手的指尖。
修剪完美，染着一种几乎看不见、只有特定光线下才显露出微妙银光的甲油。
时间仿佛在她指尖流淌得格外缓慢，
外界疯狂的竞价声浪和拍卖师煽动性的解说被无形屏障过滤，只剩下模糊的嗡鸣背景。
数字攀升着，冲破了三百万。竞价的声音开始掺杂起不加掩饰的贪婪，
几个方向隐隐有形成哄抢的态势。苏瑾的目光终于从指尖抬起。她的动作很慢。
香槟杯放在一旁水晶小几上，发出轻微而冰冷的碰撞声。身体微微前倾，
黑色礼服的丝滑面料在顶光下掠过一道幽深的暗芒。右手中指伸出。
指尖距离那个半嵌入扶手的纯黑色、磨砂质感的竞拍器按钮，只差毫厘。她的眼神平静无波，
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在决定一杯咖啡是否加糖。指尖落下。没有激烈的蜂鸣，
没有刺目的红光提示。包厢外侧最顶端，一盏原本沉寂的微型蓝色指示灯骤然亮起，
稳定而刺眼地闪烁着幽冷的光。这个信号的亮起，无声无息，却如同投下了一块深水炸弹！
拍卖场内，喧嚣鼎沸的竞价声浪像是被无形的刀骤然切断！所有目光，
无论是亢奋的、贪婪的、看戏的，
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二楼最核心、最大也是位置最隐蔽的那个包厢聚焦而去！
那扇漆黑冰冷的单面玻璃幕墙，反射着整个喧嚣场地的缩影，又隔绝了一切窥探。
一道锐利的追光，仿佛得到了指令，骤然撕裂空气，
“唰”地一声投射在苏瑾那面漆黑如深渊的玻璃上！死寂！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
拍卖师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住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迅速爬上他的眼角。
那双被惨白光束锁定的玻璃之后，仿佛盘踞着一头令人心悸的恐怖阴影。
场内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扼住。代号“零”的男人垂着头的姿态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对骤变的一切毫无感知。短暂的静默中，一道清冷、平稳，
如同切割开空气的冰刃般的声音，透过包厢内特制的扬声系统传出，
字字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响彻整个拍卖场的穹顶：“抱歉，打扰诸位兴致了。
”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毫无诚意的歉意，完美地融入上流社会的虚伪腔调。
全场如同被冻结的画布。苏瑾的声音微微一顿，如同精心设计的留白。然后，
更清晰的字句落下来，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激起无声的巨浪：“我家这只，
最近不太懂规矩。”“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
瞬间钉死在灯光中心那个被锁链紧缚的男人身上！
每一道目光都盛满了无法掩饰的错愕、探究，以及被顶级权力碾压而过的本能恐惧。
空气被这极致的意外和强大的气场压制得发出轻微的嗡鸣。死寂的旋涡中心，
代号“零”的男人依旧垂着头颅，浓密的黑色眼睫在惨白强光下投下深刻的阴影，
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澜，像一尊沉入深海的黑曜石雕像。拍卖师足足愣了好几秒，
直到耳麦里传来指令，才猛地回过神。他脸上迅速堆砌起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
但那笑纹僵硬得如同刻在石膏模具上。“啊！尊敬的地字号包厢贵宾！欢迎您的回归！
” 拍卖师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激昂，意图打破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滞，
“原来是我们最尊贵的‘零’先生的所属方！一场误会，天大的误会！”他转向控制台方向，
语速飞快却竭力维持平稳：“最高权限确认！启动解离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