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图书馆三楼，给靠窗的长桌镀上一层暖金。苏念把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刺眼的光线，笔尖在画纸上沙沙游走。
她正在赶设计系的期末作业，画的是一组“校园角落”主题插画。此刻笔下是图书馆的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几片晃动的梧桐叶，角落里还得画个看书的人——她咬着铅笔头琢磨，是画个戴眼镜的学姐，还是……
“哗啦——”
手肘突然撞到桌角的玻璃杯，半杯冰美式以抛物线姿态泼出去，精准地淋在邻座摊开的笔记本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晕染开来，吞噬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甚至溅到了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苏念的大脑瞬间空白。
等她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去擦时，才看清邻座的人。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正看着那片狼藉的笔记本，眉头微蹙。
是陆星辞。
这个名字在苏念的脑子里“嗡”地炸开。计算机系的大四学长，连续三年拿国奖的编程大神，也是……她速写本里出现过三次的“神秘模特”。上次在操场看他打球，她画了他投篮的侧影；上周在教学楼撞见他抱着书走楼梯，她又偷偷画了他的背影。
可现在，她把大神的笔记本淹了。
“对、对不起！”苏念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纸巾在湿痕上胡乱抹着，“我不是故意的……这、这笔记本多少钱？我赔给你！或者我帮你拿去复印？不对，这是手写的……”
越说越乱，她的脸涨得通红，眼角都有点发热。
陆星辞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很静，不像生气，倒像是在思考什么。阳光落在他眼底，漾开一点浅淡的琥珀色。“没事。”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哑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不用赔。”
他自己抽了几张纸巾，动作从容地按压着纸页，试图吸掉多余的水分。但那些公式和代码已经糊成一团，显然是救不回来了。苏念看着他指尖沾到的咖啡渍，心里更过意不去，蹲下去捡被撞掉的画稿时，差点撞到桌腿。
“小心。”陆星辞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苏念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把散落的画稿拢好，突然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正是她刚才没画完的落地窗插画，角落里那个看书的人影还只勾了个轮廓。
“画得……还行。”他顿了顿，补充道，“阴影处理得挺自然。”
苏念愣住了。她从没跟他说过自己学画画，他怎么会……
“你是设计系的？”陆星辞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指了指画稿边缘印着的系别标识，“上次社团招新，看到过你画的海报。”
原来他注意到过。苏念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画稿的边角。
陆星辞已经把湿掉的笔记本合上，放进背包里。那本深蓝封皮的笔记本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都磨得有些发白。“真的不用赔。”他站起身，背着包准备走，经过她身边时，又停下脚步，“你的画，还没画完。”
他指的是角落里那个未完成的人影。
苏念“啊”了一声，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很快压了下去。“下次……别把咖啡放那么边。”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白T恤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直到消失在转角。
苏念坐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低头看着那杯剩下的半杯冰美式，突然觉得刚才的窘迫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手指拂过画稿上那个模糊的人影，鬼使神差地，她拿起铅笔，照着记忆里那个白T恤的轮廓，一点点补全了细节。
头发的弧度，握着笔的姿势，甚至连垂眸时睫毛的阴影，都画得格外认真。
画完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苏念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图书馆门口，忽然看到公告栏前围着一群人。她好奇地凑过去，是计算机系的优秀毕业生展示，最显眼的位置贴着陆星辞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穿着学士服，站在图书馆前，笑容比刚才柔和许多。下面的介绍写着，他刚拿了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金奖，还附了一句“擅长用代码实现创意设计”。
苏念盯着那句介绍，忽然想起他刚才看她画稿时的眼神。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室友发来的消息：“念念，文化节手册的设计搭档定了！计算机系的陆星辞，据说超厉害！”
苏念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抬头望向图书馆三楼的方向。刚才陆星辞坐过的位置，现在已经空了，但那片被咖啡浸湿的痕迹，好像还印在空气里，带着点微苦又微甜的余温。
她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回了个“好”。
不知道下次见面，他会不会记得，今天这个笨手笨脚、弄脏他 笔记本的女生。
